「我母亲是否联系了你？」
陆司辰的这条消息，像一道精准的激光，穿透了夜晚的沉寂，也击穿了林微漾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冷静的文字，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地狂跳。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是他母亲告诉他的？还是他……推测出来的？
黑暗中，她蜷缩起来，手指悬在回方，却感觉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承认？还是否认？承认意味着将那份难堪和屈辱摊开在他面前，否认则意味着开始编织谎言。
她想起他母亲那句“不确定的变量”，想起辅导员那句“把握好分寸”。如果她此刻隐瞒，是不是就真的成了他们口中那个会影响他、扰乱他的“麻烦”？
一种倔强的、不愿被看轻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回复了过去。
「是。刚刚通过电话。」
消息发送成功，像抛出了一枚注定会引发震荡的炸弹。她紧紧握着手机，等待着未知的冲击。
陆司辰的回复比想象中来得快，而且直接拨通了语音通话。
林微漾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星空头像，心跳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却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也很安静，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几秒，他的声音传来，透过电波，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 devoid of emotion：
“她说了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接切入核心。这很陆司辰。
林微漾靠在床头，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夜晚让她有了一丝倾诉的勇气，她尽量用客观的语气，复述了他母亲话里的核心意思——行为数据偏差、非必要社交、干扰核心项目、希望保持距离。
她省略了那些让她感到刺痛的评价，比如“无谓的情感纠葛”，比如“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叙述的过程中，电话那头一直很安静，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表明他还在听。
说完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林微漾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正蹙着眉，飞速处理这些信息的样子。
“我了解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她的干预，基于她对最优发展路径的固有模型，该模型未纳入新的关键变量。”
新的关键变量？是指……她吗？林微漾的心微微一动。
“明天下午两点的会面，”陆司辰的语气没有任何动摇，“照常进行。地点不变。”
他甚至没有询问她的意愿，就直接做出了决定。这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奇异地抚平了林微漾心中一部分的不安和委屈。
“好。”她轻声答应。
第二天下午，林微漾提前十分钟到达“静屿”咖啡馆。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她走向那个被他用红色箭头标记的、绿植环绕的卡座。
陆司辰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图表，但他并没有在看，而是望着窗外，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相遇的瞬间，林微漾的心跳又不争气地乱了一拍。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你来了。”他站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动作略显生疏，但很郑重。
“谢谢。”林微漾坐下，将背包放在一旁。
服务生过来点单，陆司辰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我计算过这里的饮品数据，根据你可能的偏好和当前季节，推荐这几种。”
林微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桂花拿铁和一款花果茶。她选了花果茶。
点完单，气氛有瞬间的凝滞。不同于以往讨论课题时的目标明确，这次“非学术目的”的会面，让两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启话题。
林微漾低头搅拌着刚送上来的花果茶，清甜的香气氤氲开来。她还在想着昨晚的电话，不知道他是否会主动提起。
“关于我母亲。”陆司辰果然直接切入了主题，他的目光落在她搅拌茶匙的手指上，“她的行为，对你造成了困扰。我表示歉意。”
他用了“行为”和“困扰”这样中性的词。
林微漾抬起头，看向他：“你……不需要替她道歉。”
“不，需要。”陆司辰的语气很认真，“因为她的干预，是基于不完整的信息和过时的模型。而我，是导致信息不完整的变量之一。”
林微漾有些不解。
“我并未向她充分更新我的状态参数。”他解释道，像是在做项目复盘，“尤其是关于‘模型修正’的进展，以及……引入新变量后，系统整体效能的潜在提升可能性。”
系统整体效能……潜在提升……林微漾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用这些术语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的动容。
“所以，”她试探着问，“你并不认同你母亲的看法？不觉得我是……‘干扰’？”
陆司辰毫不犹豫地摇头，眼神专注而清澈：“数据不支持这个结论。与你交互后，我的课题完成效率提升了8.3%，对非物理领域的认知边界拓展了17.5%，并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一个更准确的描述，“……情绪状态的稳定性参数，出现了正向波动。”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盛着星辰宇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
“根据最优解算法，维持并优化与你的交互，是当前的最优策略。”
“最优策略……”林微漾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底最后一丝阴霾被他这笨拙却无比坚定的“科学告白”驱散。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你用这种方式说话……就不怕我听不懂吗？”
陆司辰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扬起的嘴角，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程序运行到了一个未曾预设的分支，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他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冰美式喝了一口，才低声说：
“我在尝试用我的方式，定义……我想继续见你的原因。”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花果的甜香。绿植的影子投在木质桌面上，微微晃动。
林微漾看着对面那个因为一句近乎告白的话而耳根通红、强作镇定的男生，感觉整颗心都被一种柔软而饱满的情绪填满了。
她正想说什么，陆司辰却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将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图表，而是一份简洁的文档。
「非学术目的会面话题列表（初版）」
下面罗列着几个分类，比如：“兴趣爱好（非学科类）”、“童年经历（可选）”、“对未来的初步构想”、“喜欢的食物与颜色”……
林微漾看着这份像是社会调查问卷一样的“话题列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而就在这时，陆司辰放在桌面的手机连续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保存姓名、但他似乎认识的本地号码。他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并没有立刻接听。
电话自动挂断后，紧随而来的是一条短信预览，内容简短却足以让林微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司辰，我在你学校附近。现在方便见面吗？关于那位林同学，我们需要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