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的女声，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却依旧能听出其下的冷静与力量。这是陆司辰第一次直接听到“夜莺”的声音，而非冰冷的文字。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关于‘创世纪项目’，以及……如何彻底摧毁它了。”
真实的世界？陆司辰靠在急速行驶的充气艇船舷上，冰冷的河水偶尔溅入颈间，带来刺骨的凉意。过去几十个小时的经历——追杀、背叛、雷区、狙击、爆炸——难道还不够“真实”吗？还是说，他所经历的这一切，仅仅只是水面之上的涟漪？
“你是谁？”陆司辰对着麦克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太久的问题。林微漾靠在他身边，同样戴着副耳机，紧张地聆听着。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我曾经和你一样，是‘创世纪项目’的‘产品’，代号‘知更鸟’。”
产品？！代号？！
陆司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夜莺……竟然也是“创世纪项目”的受害者？！难怪她对这个项目如此了解，对基金会的运作模式和手段如此熟悉！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忍不住追问。
“逃？”夜莺（或者说，知更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讥诮，“不，不是逃。是‘觉醒’，然后……反击。”
她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基金会像培育皿一样‘培养’我们，赋予我们天赋，也剥夺我们的自由和意志。他们需要的不是科学家，是听话的工具。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并试图挣脱时，他们对我动用了‘清理程序’。”
清理程序……就像对付他一样。
“但我比他们预想的更……顽强。”夜莺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厉，“我活了下来，并利用他们教给我的知识和技能，反过来渗透了他们，一点点蚕食，建立了‘守夜人’，聚集了其他像我一样‘不合格’或‘已觉醒’的‘产品’。”
“守夜人”……原来是这样来的。这是一支由“创世纪项目”叛逃者组成的复仇军团！
“所以，你救我，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成为你复仇的武器？”陆司辰的声音低沉下来。
“不全是。”夜莺回答得很干脆，“复仇是动力之一，但不是全部。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摧毁这个扭曲的系统，解放所有被它束缚的灵魂，防止更多的悲剧发生。而你，陆司辰，你是特殊的。”
“特殊？”
“你是第一个在核心物理领域取得他们期望的‘突破性’成就后，依靠自身力量觉醒，并且成功引动了如此大规模围剿的‘产品’。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基金会‘完美控制’理论最有力的反击。你的数据和你的经历，是撕开他们伪善面具、引发内部质疑和外部关注的关键证据。”
夜莺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更重要的是，你拿到了沈玉茹留下的核心数据。那里面，不仅有项目的资金链条，还有他们进行‘基因筛选’和‘环境干预’的伦理污点，甚至可能包含……其他‘产品’的名单和位置！”
陆司辰握紧了拳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基金会，甚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清理者”组织，会如此不惜代价地想要抓住或消灭他。他不仅仅是一个“产品”，更是一个行走的、足以颠覆整个项目的“证据库”！
“我们现在去哪里？”陆司辰换了个问题。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基金会和‘清理者’都无法触及的‘庇护所’。”夜莺说道，“在那里，我们会整合你带来的数据，制定最终的行动计划。我们需要你，陆博士，需要你的知识，也需要你作为‘证人’的勇气。”
她的语气变得郑重：“这不是为我个人，是为了所有被‘创世纪’阴影笼罩的人。包括……那些可能还懵然不知、正在被‘培养’的下一代。”
陆司辰沉默了。他看着身边疲惫不堪、眼中却依旧依赖信任着他的林微漾，看着前方在夜色中破浪前行、隶属于“守夜人”的坚毅背影。
他厌恶被操控，厌恶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或工具。但夜莺描绘的那个目标——摧毁“创世纪”，阻止更多的悲剧——却与他内心深处渴望打破枷锁、获得真正自由的愿望不谋而合。
与虎谋皮是危险的，但若这头“虎”的目标是摧毁另一个更庞大的怪物呢？
“我需要知道全部计划。”陆司辰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以及，我和我家人的安全保障细节。我不会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承诺任何事。”
耳机那头，夜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欣赏：“很合理的要求。具体的行动计划，到达‘庇护所’后，我们会向你全面公开。至于安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庇护所’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那里有我们最顶尖的防御系统和独立生存资源。只要你们不主动离开，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伤害到你们。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如此大费周章，确保你们不被基金会或‘清理者’跟踪抵达。”
充气艇的速度开始减缓，前方河道出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和岩石掩盖的岔口。艇身微微一震，拐了进去，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一条地下河。
又行驶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人工光源。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依傍着地下河建造的金属码头出现在眼前。码头后方，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就坚不可摧的合金大门。
“我们到了。”疤面小队长站起身，示意充气艇靠岸。
“庇护所”……这就是夜莺和他们“守夜人”的基地？
陆司辰搀扶着林微漾和林父踏上码头，看着那扇缓缓开启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合金大门，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警惕与一丝……或许能终结这一切的期待。
大门之后，会是什么？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夜莺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另外，陆博士，有一个人，我想你应该见一见。他……或许能解答你关于你父亲的一些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