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万法归心
重阳这天,青岚宗的山路上挤满了人。各族的医者、药农、甚至寻常百姓,都提着篮子往山上赶,里面装着自家的药材、吃食,还有给《万族药经》的新方子。石阶两旁的枫树叶红得像火,与药圃里紫绒根的淡紫相映,铺成一条五彩的路。
墨砚站在万法殿前,看着张诚指挥弟子们搭祭台。祭台中央摆着同心鼎,鼎前的供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各族的药盒——北漠的锁阳草用红布包着,南疆的五倍子装在竹篮里,江南的陈皮晒得金黄,鲛人的海金沙盛在贝壳中,每一样都带着主人的体温。
“墨师兄,你看这‘万法灯’如何?”阿蛮提着盏灯笼走过来,灯架是矮人族用玄铁打的,灯罩蒙着雪族的冰蚕丝,上面绣着各族的药草图腾,点燃后,光影透过图腾映在地上,像一幅流动的《万族药经》。
墨砚点头称赞,指尖拂过灯罩上的紫绒根图案:“比去年的更精致了。”他望向山脚下,只见羽族的飞隼正衔着灯笼往高空飞,一盏盏灯火在暮色里连成线,像从青岚宗延伸出去的脉络,通向九州各地。
“墨爷爷!西域的使者到了!”苏禾跑过来,手里拿着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他们说这些地方都种上了合用药材,还建了‘万法堂’,天天有人抄《万族药经》呢!”
西域使者跟着走进来,是个高鼻深目的汉子,穿着绣着风滚草的长袍,手里捧着个银盘,盘里放着块透明的晶石,里面封存着一缕风沙:“这是西域最烈的‘迷魂沙’,我们用青岚的方子配出了解药,特来把这沙封在晶石里,提醒后人——再凶的病害,也敌不过各族同心。”
墨砚接过晶石,放在同心鼎旁。鼎身的光芒与晶石的光相融,映得供桌上的《万族药经》愈发厚重。他翻开最新的一卷,里面夹着张北漠的羊皮纸,是巴特尔的儿子写的:“今年的共生田收了千担药,一半送南疆,一半留北漠,各族的牛羊都壮实了,娃娃们也少生病了。”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沾着点沙棘果的汁水。
祭典开始时,各族代表依次上前献药。苗寨的阿铃已满头银发,却依旧精神矍铄,她献上的紫珠果酒,坛身上刻着“第三十代传人阿铃”;北漠的巴豆长成了壮实的汉子,捧着锁阳草,声音像巴特尔当年一样洪亮;妖族的小姑娘也已嫁人生子,带着孩子来献药虫,小家伙怯生生地把装虫的竹笼放在供桌上,眼睛却好奇地盯着同心鼎。
张诚作为人族代表,走上祭台,手里举着本新抄的《万族药经》:“二十年前,我总觉得人族的法子最正统,容不下异族的药草。可如今才明白,这医道啊,就像这鼎,要各族的火一起烧,各族的水一起淬,才能炼出真东西!”他把药经放在鼎旁,声音在殿内回荡,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墨砚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药长老临终前的眼神。那时他还不懂“万法归心”是什么意思,如今看着各族的手在祭台前交叠,看着不同的语言在丹房里交融,看着《万族药经》上的字迹越来越密,终于懂了——所谓万法,终究要归到“人心”二字上。
入夜后,万法灯被一盏盏点亮,青岚宗成了灯的海洋。各族弟子围着篝火唱歌,北漠的牧歌、南疆的苗谣、江南的小调、妖族的吟诵,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苏禾带着孩子们往鼎里添药材,每添一样,就说一句祝福的话:“愿北漠的雪不再冻伤人,愿南疆的瘴气不再害人,愿天下的药圃都长满好药材……”
墨砚坐在阿蛮身边,看着鼎里跳动的火光,火光中仿佛能看见二十年来的画面:第一次与阿蛮在竹林里煮药,第一次和张诚为魔族药材争执,第一次接过各族送来的药草,第一次看着《万族药经》的纸页变厚……那些画面像一颗颗珠子,被岁月的线串起来,成了如今的青岚宗。
“你看,”阿蛮指着鼎顶升起的青烟,烟在月光里聚成朵紫绒花的形状,“连烟都知道咱们最爱啥。”
墨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知道,这青岚宗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结局。就像这同心鼎里的火,会一直烧下去;像这《万族药经》的纸页,会一直增厚;像这万法灯的光,会一直照亮远方。
篝火旁,张诚正给孩子们讲当年如何用烈焰花配紫绒根,巴特尔的孙子在旁边添柴,阿铃的孙女则用铜铃伴奏,笑声、说声、歌声,混着药香,在青岚宗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墨砚抬头望向星空,北斗星像把巨大的药杵,在天上轻轻搅动,仿佛要把这满世界的药香,都捣成一坛醇厚的岁月。他知道,这就是最好的“万法归心”——不是所有种族都变得一样,而是每个人都愿意为别人多走一步,多让一分,让药香里长出信任,让差异里开出繁花。
夜渐深,鼎里的药材渐渐化成灰烬,却在鼎底留下层温润的药垢,像给同心鼎又镀了层光。墨砚站起身,看着熟睡的孩子们,看着互相依偎的各族老友,看着那本摊开的《万族药经》,突然觉得,所谓传承,不过是让今天的温暖,变成明天的回忆,再变成后天的故事,一直传下去,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万法灯的光透过窗棂,照在鼎身的符文上,那些人族的、妖族的、各族的印记,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交缠、旋转,最终汇成两个字——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