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罗修尘所在的客房内,寂静无声。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床上那具如同石雕般沉寂了数日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那双紧闭的眼眸豁然睁开!
没有初醒时的迷茫,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黑风坳的喊杀与狮吼,但鼻尖萦绕的淡淡药香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只有一瞬间的锐利如鹰隼般的警惕,随即这警惕又迅速被一种几乎本能般的焦急所取代。
洛秋宁!
这个名字如同最炽热的烙印,在他意识恢复的瞬间就灼烧着他的心神。昏迷前那绝望而执念的“救她”二字,是他沉入黑暗前唯一的念头。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刚刚愈合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眼前一黑。这具身体比他预想的还要破碎和沉重, 险些再次栽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布置雅致的房间,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咬紧牙关,无视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和无力感,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强行用手臂支撑起沉重的身体,踉跄着翻身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他猛地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看到那柄已被擦拭干净,倚靠在墙角的玄铁长枪。他没有去拿,此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一步一踉跄,如同喝醉了酒般,艰难地朝着房门挪去。每走一步,胸口那已然结痂的恐怖爪痕都仿佛要再次裂开,但他浑然不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个方向
——他感知中,洛秋宁所在的方向。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女听到房内动静,推门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罗公子!您醒了?!您还不能下床啊!”
“快!快躺回去!您伤还没好!”
罗修尘对她们的惊呼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摇摇晃晃地要继续往外走。侍女们不敢强行阻拦,急得团团转。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就住在隔壁厢房、时刻关注着这边情况的杨明。他急忙冲了过来,看到罗修尘那副随时可能倒下却强撑着的模样,又是惊喜又是焦急。
“罗大哥!你终于醒了!”杨明连忙上前,一把搀扶住罗修尘几乎要脱力的手臂,“你要找洛小姐是吗?我知道在哪,我扶你过去!你慢点,你伤得太重了!”
听到杨明的话,罗修尘那几乎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了一些,他反手用力抓住杨明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杨明暗暗吃痛,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路!”
杨明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罗修尘,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朝着洛秋宁养病的闺房走去。
长廊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洛家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停下脚步,屏息看着那个苏醒后不顾一切、拖着残躯也要去寻找大小姐的少年,眼神复杂,有惊讶,更有动容。
终于,来到了洛秋宁的房门前。门口的侍女早已得到消息,红着眼眶无声地替他们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和药味。洛秋宁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脸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像一个沉睡的瓷娃娃,脆弱而安静。
他看到洛秋宁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罗修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
——她是否……?然而,下一刻他便捕捉到她平稳的呼吸。恐慌骤然消散,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般更加汹涌的愧疚与痛楚。
他挣脱开杨明的搀扶,踉跄着扑到床前,手颤抖着,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死死攥住了床沿。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俯视着她沉睡的容颜,那双总是冰冷或充斥着暴戾杀意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的是无边的愧疚、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是他…都是因为他不够强… 是因为要保护他,她才… 如果他再快一点,再强一点… 种种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那挺拔却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杨明站在他身后,看着罗修尘剧烈颤抖的肩膀和那死死攥着床沿、几乎要将其捏碎的手,心中酸涩,低声道:“罗大哥,你别太…洛小姐中的毒已经解了,是云海商会的许公子送来了灵药,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需要时间恢复…你自己也…”
“云海商会?许…公子?” 罗修尘沙哑地重复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但此刻所有思绪都被眼前的人占据,无暇他顾, 仿佛没有听到杨明后面的话,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沉睡的少女。
许久,他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蕴含着无尽沉重与自责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不…起…是我…没用…”
这句话,不像是对任何人说,更像是对自己无能的最严厉的谴责。
他看着洛秋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誓言:“不会再…有下次。绝不会。”
声音很轻,却重如山岳,仿佛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说完,他身体一晃,一直紧绷的意志似乎终于到了极限,若非杨明眼疾手快再次扶住,他几乎要直接栽倒在地。
“罗大哥!”杨明急忙扶住他。
罗修尘没有再坚持,任由杨明搀扶着,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秋宁,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他一次次回头望向那扇门,几乎倚靠着杨明才能移动,但每一次回头望向那扇门的目光,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定。 这才缓慢地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恢复。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碾碎一切威胁,强到足以永远守护这份安宁,才能弥补今日的愧疚与无力。
而变强的执念,从未如此刻般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