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太医头发微乱，眼眶带着浓重的乌青，胡茬冒出了些，脸色更是透着股憔悴的菜色。沈昭宁见状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他生了病，转瞬便否定了这念头。
她甚至莫名闪过个荒诞想法：难不成自己真是天道宠儿，骂谁谁就倒霉？随即摇摇头，把这离谱的杂念挥了出去。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张太医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来这儿，有何贵干啊？”
张太医脸上满是愧色，深深一揖道：“王妃，那日是在下执迷了。
这两日在下反复思量，既然战争已不可避免，另辟蹊径减少伤亡，的确是最明智的做法。在下远不及王妃的见识，王妃若有任何吩咐，在下定当唯命是从。”
这一揖，全然没了往日的礼节性应付，满是真心实意的拜服。
沈昭宁收敛了调侃，恢复了往日的谦和：“张太医，刚正不阿是美德，但也须知过刚易折的道理。这世间事，哪有绝对的对与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看法各异罢了。”
她看了眼低头听着的张太医，又问：“张太医会骑马吗？”
张太医点头：“会一些，只是不算熟练。”
“骏马奔腾时，脊背起伏如浪。你若僵直着身子对抗，人与马的力气便会相互牵扯；可你若顺着它的起伏而动，节奏便能瞬间合一。
马借你眼观路，你借马力驰骋，这般顺势，从不是对马的屈服，而是把缰绳变成桥梁，既成全了马，也成全了自己。”
说完，她示意春桃把那摞书籍取来，递给张太医，又道：“过两日会有几个人来跟你学外伤包扎之法，也好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
张太医接过书，脚步沉沉地离开了。
次日，沈昭宁得到了护卫队的那个东陵帝的探子铁牛因巡逻无故坠马而亡的消息。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小武，阿强，铁牛都不是真名，她很想知道队伍里还谁用着假名，忙叫来春桃询问。
春桃也惊讶这个发现，想了想，“只有他们三个是这样的名字，其他人都有名有姓的。”如今，除了这三个护卫，还有香草，田大壮，已经处理了五个探子，不知道队伍里还有几个？还有三人是有嫌疑的，正好留着另作他用。
午后，早春的阳光格外明媚，沈昭宁召来剩下的五位工匠，开门见山道：“东陵太子已带兵前来，随时可能对炽焰部落开战。
咱们和亲团如今处境尴尬，眼下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拼死逃回东陵，二是立下些功劳，留在炽焰与东陵对抗。”
这五人早已知晓战事将起，也听闻了太子带兵的消息，听罢毫无犹豫，齐齐表态：“愿追随王妃，王妃在哪，我等便在哪。”
沈昭宁满意点头，取出备好的《兵器大全》递给他们：“你们首要任务是照图制作诸葛连弩，严格按图纸要求来，尤其是弩机和箭匣这两处核心部件。
熟练后再着手改进现有弓弩，书中其他兵器也可作参考，用来改良咱们现有的家伙。”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们五人先把技术吃透，后续要做其他工匠的技术指导。”
工匠们领命退下后，沈昭宁走到帐外，望向远处的练兵场。拓跋隽正带着亲兵操练，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劲。
“王妃，张太医来了。”春桃的声音打断了沈昭宁的思绪。
她转身时，正见张太医捧着只木盒快步走来，脸上是那一贯的儒雅，又增添了些年轻人的鲜活：“王妃您看！”
他掀开盒盖，里头并排放着几包油纸裹好的粉末，“这是我依照《毒经》所示制作的迷药‘醉春风’，吸入即倒，三个时辰方醒；‘这是软筋散’，入喉便脱力；还有”他指尖点向最后一包土黄粉末，“‘痒痒粉’，沾了皮肤就奇痒难忍。”
沈昭宁拿起油纸包轻嗅，一缕淡香若有若无。她颔首：“做得不错。只是粉末易飘散，若稀释成水雾，比例多少才不损药性？若能让它像雨珠般落下，便能少些误伤。”
张太医点头应下：“属下这就去试！”
半月后，张太医带着秋菊再次来到沈昭宁的大帐。
“王妃，我们把药性提了一成，水药按十比一调配即可。”张太医的声音轻快，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秋菊捧着一只小小竹喷壶，轻声补充：“昨日又试了三次，将稀释后的‘醉春风’顺风洒向羊圈，七步外的羊都倒了，旁边的羊倌却只打了几个喷嚏。”说到这儿，她耳根微微泛红，却仍把话说完，“我按羊的体重折算成人的剂量，误差没超过半钱。”
沈昭宁的目光落在秋菊袖口，一点浅褐水渍，是槐米煮汁留下的痕迹。
“加了槐米水稳香，是你主意？”她问道。
秋菊点头，声音轻却笃定：“我实验过了，药汁煮到三沸时最稳，再多一刻就发苦，药性也会受到影响。”
张太医在一旁肯定道：“方子是我开的，可把火候、分量抠得这么细，全靠秋菊。她鼻子灵得很，有她协助，才能这么顺利的做确定最后的量。”
沈昭宁“嗯”了一声，视线掠过秋菊因连日碾药而泛红的指尖：“这些试药记录都写进册子，一式两份。张太医，你主审，秋菊主笔。”
张太医爽快应下：“好，正好今日过来，给康王复诊看看。”
张太医爽快一拱手：“来得正好，今日顺道给康王复诊。”
说道医术，沈昭宁看向这个被她“看走眼”的女孩，当初虽然她年纪最小，可看着最踏实稳重，后来才知她是个跳脱的性子，想到她的“本事”，忍住笑问到：“秋菊，和张太医学的怎么样啊？”
秋菊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悄悄瞟了一眼张太医，嗫喏的说：“还……还行吧”
沈昭宁这次真的笑了出来，看来她挺怕张太医呀，不走心的嘱咐道：“要好好和张太医学，不要懈怠。
正说着，康王拓跋霄牵着冬梅的袖子蹦蹦跳跳地来了。少年身形已算高大，性子却孩子气十足，除了夜里分帐而眠，白日里几乎黏在冬梅身边。
冬梅和面时，他抢着添水，水没添匀，倒先揪下一块面团塞进嘴里；冬梅切菜时，他蹲在灶门口添柴，火星子一蹦，先吓得往冬梅身后躲，随即又探出头来憨笑。
冬梅一句句教他说汉话，他便鹦鹉学舌般跟着念，偶尔发音古怪，惹得冬梅抿着嘴偷笑。
沈昭宁暗自思忖，这可不就是在体验养成系小男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