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照在他侧脸上，能看清他专注的神情，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弄疼了韩北。
左航的手指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韩北腰上的皮肤，那触感温热又带着点粗糙。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病房里异常安静。
韩北听不到，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左航有些温热的手的每一次触碰。
因为听不到，那种感觉被无限放大，让他无所适从。
终于，左航贴好最后一条胶布，将换下来的旧纱布丢进医疗废物桶，摘掉了手套。
“好了。”他说道，声音似乎比平时更哑了一些。
韩北几乎是立刻就想把衣服拉起来穿上，然而，他的手腕却被左航轻轻按住了。
“小心我刚处理好的伤口！”
左航神色如常地，伸手帮他将衣服轻轻拉下来，然后一颗一颗，从上到下，帮他把病号服的扣子全部系好。
做完这一切，左航才转身端起换药盘，走向治疗车，开始收拾东西，背对着韩北，看不出什么表情。
病房里刚安静下来没多会儿，敲门声又响了。
这次没等里面人应声，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头，穿着身熨帖的唐装，身后跟着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保镖，但都规规矩矩地停在门口没进来。
老头脸上挂着笑意，眼神却精明的很，先是在左航身上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床上的韩北身上，那笑容里立刻多了几分真切的恭敬。
“二少爷。”老头开口，声音平和，带着长辈似的关切，“老爷听说您受了伤，很是挂念，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韩北看到来人，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周伯，劳你跑一趟。一点小伤，不碍事。”
这老头叫周云山，是韩家的老管家，跟了他父亲几十年，在韩家地位超然。他亲自来，说明昨天拘留所那场风波，到底还是惊动了他那位父亲。
“二少爷这话说的，见了血哪能是小事？”周云山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韩北的脸色，眉头微蹙，“老爷的意思，家里安静，医生也方便，让您回去休养。也免得……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他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却点明了要害。
韩北心里明镜似的。
昨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韩东给揍了，这事肯定瞒不住。父亲让周叔亲自来，而不是打个电话或者派个普通手下，这态度就很明确了。他今天必须回去。
韩北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床尾的左航。
可左航好不容易才答应他，让他见零九的……
韩北寻思着……
硬留在左航这里？且不说自己这身体状况是个累赘，韩东那个疯子要是查到这里，只会把不必要的麻烦引到左航身上。
相反，回到韩家那个风暴中心，虽然要面对父亲的责难和韩东的报复，但至少能把左航隔绝在外。
至于见零九的事……左航是重诺的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现在回去，是以退为进。
“嗯。”韩北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等我换身衣服。”
“不急，二少爷，车就在下面。”周云山脸上笑容更深，他转向左航，语气依旧客气：“左先生，感谢您对我们二少爷的照顾。”
这话听着是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左航没接周云山的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从周云山进来就明白了，韩北这趟是非走不可了。韩家这潭水有多深，他清楚，以他现在的势力，硬拦着韩北不让走，那就是不识趣，而且也拦不住。
周云山点头示意，然后退出房间就在外面等着。
左航视线再次落在韩北身上。
韩北没看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刚换好的干净纱布。
试着慢慢坐直了些。腰上的伤是疼，但对他来说，还能忍，不是动不了的大问题。
韩北掀开被子，动作有点慢，但很稳当，自己把脚挪到床边找拖鞋。
左航走了过来，没说话，只单膝蹲下身，拿起拖鞋，轻轻托住韩北的脚，把他的脚稳稳送进鞋里。
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细致，连鞋尖有没有顶到脚趾都确认了一遍。
韩北原本撑着床垫的手猛地收紧，他抬眼瞪着眼前的人，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等左航直起身退开半步，韩北才撑着床头站起来，腰上的伤被扯得一疼，他的脸色白了一下，但愣是没晃，自己站稳了。
左航顺手把一套衣服拿过来，递了过去。
韩北看着似乎早已准备好了的衣服，抬眼看了左航一下，两人眼神对上，都没说话。
左航的各种细心的举动？……让他有点琢磨不透了。
不过眼下他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
他瞥了一眼左航，对方就站在一步开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眼神平静却不容回避，显然是要看着他完成这个过程。
韩北心里明白，以左航的固执，此刻让他回避是徒劳的。他抿了抿唇，不再犹豫。
韩北索性就那么在左航的注视下，换好了衣服。
穿好衣服，他站直身体，除了脸色还有点白，他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冷硬难缠的韩二少爷。
“左航，”他侧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左航直视着他，简短地应道：“嗯。”
得到这个字的承诺，韩北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过去，拉开了病房门，离开了。
门口的周云山对左航点头示意后，跟在韩北身后离开了。门口那两个保镖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病房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左航走到窗边，就那么看着楼下。没过多久，就看到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医院门口，周云山亲自给韩北拉开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韩北弯腰坐了进去，车队随即离开，汇入车流不见了。
左航眯着眼，脸色沉沉的。
他知道韩北这一回去，面对的肯定是韩家内部的又一场风波。韩东这次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韩北……他那性子，肯定也不会轻易低头。
虽然有点不放心，但左航也明白，那是韩北的战场，自己现在插不上手。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等韩北需要的时候，能有足够的筹码站过去。
眼下他眼里只有韩北，完全忽略了韩东那扭曲变态的心思能生多长多狠，又会做什么让他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