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之所以敢这么谋划,最重要的一点是顾源信誓旦旦的告知她‘没人知道’,李氏便信了,才会有后面的那些推断。
这娘俩都觉着自己只是隐忍着,若是给点阳光,指不定会有多绚烂。
但李氏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只是惦记藏银处那一小部分的银子,而李世峰却被李氏说得惦记上整个顾家的银子。
李氏想的是:这点银子没了,顾家正房不敢吭声,得了便得了。
可李世峰在见过那处宅子藏了多少银子之后,贪念肆意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李世峰自小习武,家中人也曾想过让他参加武举,奈何李世峰不想,他对做生意更感兴趣,只是总是做不长久,最终只能委身到别的店铺中做个掌柜的。
那些年银子是没赚到,但李世峰练就了嘴皮子上哄骗的本事,时间长了,自己也会骗自己了:不是我不行,是别人运气好。
习武之人,常年在淮城生活,自然会认得一些懂得拳脚的人,比如顾家城里宅子的护院。
李世峰认识的可不止一人,他最先找了个平日里谈得来的。
说是谈得来,不过是臭味儿相投罢了,二人都有功夫在身,去藏银处偷盗可说是信手拈来,这也要多谢顾明的安排,为了不让旁人疑心,竟是只安排了老仆看守,二人翻墙进进出出的,都未曾将熟睡的老人惊醒。
李世峰有张能说会道的嘴,且他找的那位护院,是平时与他一处耍钱的,也有一些欠债,如今尝到了甜头,没用李世峰组织语言过多劝说,二人便一起开始对顾家动起了脑子,李世峰甚至觉着若是他晚一会儿开口,先提这件事的或许是这位护院兄弟。
家贼难防。
顾宅中有多少金银,这位护院不知,猜测应是不少,不然怎会将他们这些功夫好的都留在城里?总不会是看护后院盐仓吧?那便不会院中还加了一道门,上了一把锁,更何况谁敢来偷盐?那罪名可不小,偷了如何运出去?再说盐仓人可多,虽说都不是练武出身,但都有一身力气,动静大了,府衙离得可不远。
而顾崇山身边有四个厉害的随从,若只是为了自身安危,哪里需要他们这些护院?那四人可比他们这些人加一起都强。
所以,二人推断必定是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若是被他们得了,将来的日子……
……
李氏没等来银子,却等来了顾崇山被害身亡的噩耗。
李世峰怎会与李氏五五分?莫说他事后便有了别的想法,便是没有,他也没打算分给李氏。
这件事与顾崇山出事没有相隔几日,李氏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到李世峰被他忽悠,天,突然就塌了。
李氏只是想给儿子弄些银钱,让他以后的日子不用求人,怎的自己抱着的大树突然被连根拔起了?
李氏虽没有伤悲,却很是恐慌,她自然不知道顾崇山之死与她间接有关,只是想到将来的日子,一时间失了主张,待她听闻顾崇山这个盐商生前做了太多有违规制的事,他们这些家眷恐受牵连时,她急迫的想要见到李世峰,要到那份银子,她知道顾家……倒了。
李世峰这时候的情绪非常不佳,之前他与护院商议的时候,都知道只凭他们二人定是做不成的,于是那护院便大包大揽起来,说人手他来找,只要银子给的足。
那护院找来的也都是些身上有功夫的护院,谁家的护院?李世峰都没来得及了解清楚,或许是曾经了解过,但动手前着实是太紧张了,问完便忘了,好在这些粗人只管动手,至于说如何动手?何时动手?动手之后又该如何?皆有李世峰来定夺。
李世峰有一张能忽悠人,还能忽悠自己的嘴,他觉着顾崇山死后,官府只会查与顾崇山有来往的盐商和官员,但顾崇山身边的四名随从太厉害,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利落解决的,而他们若是想踏踏实实的找银子,运银子,那处宅子里自然不能有清醒的人在。
要说也是该着顾崇山命绝,那名负责找帮手的护院找来的其中一人便是顾家别院护院首领,这人心狠手辣贪财,原本曾是山匪首领,机缘巧合之下,被顾崇山招到身边做了别院护院的首领,他手下的人有自己带来的,也有与宅子里护院同门的,顾崇山对两处护院的薪酬是不同的,宅子里的护院均出自正规武馆,自然被高看一眼,这位首领早便对顾崇山心有怨怼。
更何况这人无拘无束惯了,前些年还好,他觉着安稳了,不用担心明日是否还能喘气儿,可日子久了,那份躁动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谁说山匪都是迫不得已?偶尔也能遇上热衷于这份职业的。
李世峰可没有工夫细打听找来的都是谁,他主张先将宅子里所有人放倒,护院首领即刻表示赞同,而后补充要一刀一个,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李世峰当时心里一扑腾,他想要银子,可没想要人命,但这位首领说的也对,这些人若是活着,官府问明白了便可知是谁在水中下药,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条滕上的蚂蚱,一个被抓了,别人都跑不了。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还没有动手,总不能这个时候便商议事后将顾宅那位护院杀了以绝后患吧?
既然不能死贫道,自然只能死道友。
所有人都支持一刀一个全杀了。
既然如此,下药的量便不用斟酌了,只是要寻机会。
因有宅子中的护院参与,放倒宅子里那些人便不算是难事,难的是将厨子想法子弄病了,厨子不能死,李世峰还解释了一番用意:厨子活着,顶替厨子的护院死了,才可让官府的人更不知从哪下手。
偏巧赶上突然变天,天阴下来了,气温骤降,晚上更是冷得不能伸手,没等他们动手,厨子主动病倒了。
李世峰不敢耽误,哪怕还有一些细节没有理清楚,比如大概摸清楚金银藏在何处?是否被锁起来?钥匙又被放在何处?
机会难得啊,宅子本来就不大,好找!想到宅子里的金山银山正等着他们,李世峰决定让护院中午下药,紧跟着他们便动手。
在这些人看来,连天都在帮他们。
那护院先回到宅子,因为天气这两日十分的冷,宅子里的地龙烧上了,热水用的也多了,护院往热水中下药的时候是否有片刻犹豫,已无人知晓,但他势必要做点什么转移那位下厨房护院的视线,他做到了。
李世峰想过是否找一个顾崇山不在的时候动手,这样便可躲过那四名随从,但他很快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有让顾家真的乱起来,没有个主事之人,丢了大量金银的事才会最终草草了事,若是顾崇山活着,后患无穷!
李世峰也想过晚上动手,可晚上没有烛火帮忙如何找寻金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护院首领是别院的,而别院是在城外的,天黑之后城门关了,护院首领只能转日赶回别院,这样很容易引起官府怀疑,首领自己也说,手下的护院不会各个都能帮他隐瞒,况且李世峰觉着若是想栽赃给旁人,白天动手最佳,本就是想着先迷晕再动手,是白日还是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结果差强人意,杀了十七人,莫说金山银山,便是整块的银子都没有,只得一些碎银。
护院首领是个心狠的,既然没能在宅子里找到想要的,便朝李世峰伸手吧。
李氏的大丫鬟找到李世峰的时候,李世峰正焦头烂额,之前从那藏银宅子偷来的,都不够喂这些狼,他自己也都只能闻闻味,哪来的银子给李氏?
可李氏的丫鬟日日都来到店中,李世峰躲不过便假意说了一个地方,还说眼下不是动的时候,待顾家这事儿过了,便可取出来。
李氏安心了,不安心也不行,因梁文亭反应过来,将顾家人都带去仓房了。
……
李世峰到死都不会想到,顾崇山安排这么多护院在城中宅子,护的是那些盖了官印的盐引。
有些事计划的再周全,做的时候难免也会有纰漏,尤其是杀人这个事,说一说和当真做,差距很大,虽说这些人都被他们事先用药迷晕,但毕竟是平日里相熟的,待他们见了血之后,再想仔细翻找各处,那双眼睛与痦子没什么区别,只找了一会儿,除了别院护院首领,其他人心态便崩塌了。
若是顾崇山的魂魄见到这些人在他那装满银票的抽屉里翻找后,又去翻其他箱柜,怕是急得开口问出声:“找到了银票都不要?究竟为何杀我?”
这也是让梁文亭头疼的,顾宅中的盐引,账本,银票均在,凶犯却杀了十七人,貌似只有寻仇了。
李世峰觉着白天和黑夜没什么区别,实则,夜色掩盖的不仅仅是行踪,还有恐惧。
而后的大雨,让顾崇山躺在地上三日才被发现。
这是李世峰他们没能提前想到的,他们以为,当日便会事发,别院的护院首领急急的赶回别院,还曾刻意到别院各处走动一番,其他人回到李世峰临时租用的房子里,轮番去街上打听消息,也是这个时候,李世峰才知道护院找来的这些人都是哪家护院,这些人中有人以为这次可以弄到不少银钱,已经提前辞了差事,如今无所得,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李世峰?别管他们都是谁找来的,最好欺负的,最容易在外面弄到银子的是李世峰。
那段日子对李世峰来说,可说是度日如年。
哪怕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有人能查到自己头上,李世峰还是不敢露面,忍了两日,终于府衙发现了尸体,淮城一下子沸腾了,街巷中人们见面打招呼都变作:‘你知道那事儿吗?’
李世峰揪着心,想抽空打听一下官府查证的方向,哪成想被几人联手绑了,逼他拿出些银子来。
这些人是着急跑路,没动静还好,有了动静,他们彻底待不住了,连最初那位护院也急切的想要再弄点银子后即刻离开,他可是应该死在宅子里的。
‘十七’这个数字,是管家问的别院护院首领,而这个首领本就是参与者,他答了拢共十七人,顾明与管家在回答梁文亭的时候说了这个数字,待衙役问话这位首领时,自然听到的也是这个数字,实则理应是十八人。
梁文亭也曾问起常出入宅子的人,知道的详细的也只能给出‘十七八个人吧。’这样的答案,梁文亭自然便采信了。
李昭想到了人数上可能有问题,又怎会想到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
当时的李世峰没办法,只能将之前偷来的银子交给这些人,他只当花银子买命,这些人别的不敢,杀了他肯定下得去手,但就那点银子分出去,哪里够?
于是,他们又逼着李世峰写下欠条,也就是说,这一趟,李世峰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致富,还欠下比之前还多的债务。
而后这些人忐忑的等了几日,很快顾家被查封,那位首领貌似出不来了,实则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几人总要找机会聚一聚,互相通通消息,看看事态发展到哪一步了,顺便逼着李世峰掏银子,可以李世峰哪里还有银子,他们拿不到银子便不甘心离开。
日子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了,府衙那边查的方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甚至连顾家人都被晾在仓房中,如此一来,他们都懒得聚了,只等李世峰再弄些银子来便离开,至于那十七条人命,他们像是慢慢的淡忘了。
待魏然带着李昭来了,他们几人还真有些慌了,因府衙当日便重新对顾家人问话了,怎会再次问话顾家人?
他们以为这件事差不多可以翻篇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只等过了年,或许一切便归于平静了,可不知从哪来的几人,竟是要重新查证!
很多日子没有再聚的几人,即刻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