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山东战役结束,中日大战以华夏获胜告终的消息传遍世界,列强无不为之侧目,他们在惊讶中重新审视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
国内,硝烟散尽处升起的,是寻常巷陌的炊烟。
百姓们最大的感触,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盘算着今年的收成,念叨着物价能否再平些。
只有少数敏锐的人察觉到些微不同:租界那些飞扬跋扈的洋兵洋警不见了,挂着异国旗帜的机构和银行收敛了气焰,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生硬的客气。
变化像初春的溪水,在生活的表层静静漫过,并未掀起太多的狂澜。
最先感知到水温改变的,是散落全球的华人华侨。
在南洋的锡矿与橡胶园,在旧金山的洗衣房与餐馆,在利物浦的船厂与巴黎的店铺,一种难以言喻但无比真实的空气在流动。
当地警察巡视时的目光,少了以往的轻蔑与挑剔;
甚至走在大街上,那些曾随意抛来的嘲弄与“清国人”的蔑称,也悄然稀少了。
他们挺直了因常年劳作而微驼的脊背,从报纸上、从广播里、从周遭态度的微妙转变中,确认了一个事实:老家,真的不一样了。
东南亚的侨领们忽然发现,当地政商界的请柬变厚了,会谈时对方倾听的时间变长了,一些纠缠多年的陈案旧事,解决起来竟意外地顺畅了。
那份积郁了百年的屈辱与谨小慎微,正在被一种缓慢复苏的尊严所取代。
而感受最为直接、冲击最为剧烈的,莫过于华夏派驻各国的使节。
若说一战后作为战胜国代表的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形式上略带施舍的列席待遇,那么此刻,他们看到的是略带敬畏的目光。
这种变化渗透于外交场合的每一个细节:国宴的座次悄然前移,对方部长会谈前的等待时间明显缩短,磋商时对方外交官的语气从习惯性的指令式,转向了谨慎的探讨式。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动辄以制裁和武力相要挟的列强代表,如今递来的雪茄旁,总会“顺便”放上一份合作意向的初步草案。
最让这些大使们内心震撼的,并非这些礼仪上的提升,而是一种根本性的角色转换。
过去,他们如同站在深谷此岸,向着对面悬崖上的列强席位呐喊、恳求、据理力争,声音往往被风吹散。
如今,他们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处高地,而昔日的列强们,正带着各种提案与需求,主动攀爬上来,与他们协商。
谈判桌上,对方眼神中除了利益算计,更添了一丝对强国的尊重,乃至对深不可测实力的敬畏。
这种体验,让许多老资格的外交官夜不能寐。他们翻阅着电报密码本,恍如隔世。
有人想起晚清时洋大人对着跪拜官员的皮靴,有人想起巴黎和会上被漠然无视的提案,有人想起“二十一条”时那彻骨的无力。
如今,他们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哀求的国书,而是能左右国际局势的筹码。
一位驻欧多年的公使在私信中用了个痛快的比喻:“往日我如重病之人,卧于榻上,听凭列强医师会诊,开出的皆是割地赔款的虎狼之药。
如今一朝病愈,蓦然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竟也成了坐在会诊席上的‘列强’之一。这滋味,复杂万分。”
而在各国大使之中,就属华夏驻德大使程天放,对此感受最为明显。
仅仅只在一周之内,他已经被希尔元首召见了三次,就两国军事合作和矿产资源交易之事进行商讨。
而在各国大使之中,就属华夏驻德大使程天放,对此感受最为明显。
一周之内,他已被希尔元首召见三次,密集商讨军事合作与矿产资源交易。
在矿产交易上,双方决定沿用此前与民国政府及先锋军地方政府的合作框架,将两份合约合并升级。
然而,即便整合后的贸易额,对于德国这架已然启动的庞大战争机器而言,仍是杯水车薪。
远在华夏的周辰审视着报告,也觉得如此零敲碎打意义不大。
他大手一挥,指令程天放:可大幅提高钨、锑等关键战略矿产的出口配额。
反正华夏近几年并无大规模战备计划,这些沉睡在地下的资源,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发展资本。
难题随之抛回给德国——他们急切需要这些资源,却拿不出足够的有价值商品或紧张的外汇来支付。
德国的精密机械对已初步建立自主工业体系的先锋军吸引力有限,而其他工业品远渡重洋后价格飙升,毫无竞争力。
于是,谈判陷入僵局。
希尔元首虽急切,却也展现了务实一面:他首先同意了军事合作的具体项目,为德国换取了一笔宝贵的“先锋币”外汇,但这笔钱相对于巨额的资源需求,仍是远远不够。
因此,德方将突破点放在了支付方式的创新上。
他们提出,将合作范围大幅扩展至工业领域,愿意派遣一个由顶尖专家组成的高质量工程师团队前往华夏,以技术指导和知识转让,来抵扣部分资源价款。
这既解决了支付难题,也暗含了长远布局。
今天,便是程天放为此事,第四次驱车前往柏林威廉街上的帝国总理府。
黑色轿车驶过柏林略显肃穆的街道,程天放望着窗外迅速掠过的景物,胸中翻涌的激荡,哪怕是过了好几天,也难以平复下来。
反而因为身背重任,精神越发亢奋。
轿车缓缓停在帝国总理府那宏伟而带着压迫感的大门之前。
程天放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都是外交界的老人了,此刻却表现得像个新兵蛋子似的。
怂个蛋蛋,明明是人家有求于本国,又不是本国有求于人家!
柏林,帝国总理府,谈判已进行了两个小时,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周辰和希儿元首虽未曾谋面,却神交已久。
双方都在心照不宣的针对一个共同的敌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周辰对毛熊有敌意,但希儿元首就是从周辰对他的态度,能够确定,先锋军就是想对毛熊下手。
他觉得就像自己猜中了周辰的想法一样,周辰也肯定能猜得出他对东欧的渴望。
德国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华夏也需要,日本已经倒下了,轴心国除了他德国,就剩下一个意大利。
但一战的经验表明,意大利在不靠谱方面是一贯相当靠谱的。拉来壮壮声势可以,指望墨索里尼能在关键时刻出力,怕是很难。
巨大的办公桌两侧,希儿元首与程天放各自面前摊开了一份清单。
希儿元首的目光从那份涵盖数百名工程师与科学家的名录上抬起,又看着自己眼前清单上几项资源的数字,眼中闪烁着急迫的光芒。
“周司令的魄力,我感受到了。每月五百吨钨砂,两百吨精锑……只有这个级别的稳定供应,才能喂饱德意志的工业巨兽,让它为伟大的事业全速运转。这一点,我们已达成共识。”
程天放微微颔首,将己方的清单向前推了推,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那么,我方关注的,是这份‘智力偿付’清单的兑现速度。
贵国提供的这份专家名单,我们审核过,在机械制造、光学仪器、基础化工、冶金这些领域,确实都是顶尖人物,足以作为我国相关尖端领域起步的‘大脑’。”
他话锋一转,“但是,附件里注明的‘五年内根据项目需要陆续抵达’——这个时间限制,我方无法接受。远东的工地等不起五年。我们要求,名单上所有标注为‘核心专家’的人员,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抵达华夏并投入工作。”
“一年?”一直静坐在侧的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下意识起身,面露难色,“大使先生,这份名单上的人,在德国同样是国家支柱。说服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团队,前往万里之外一个尚在建设中的国家,这需要时间进行复杂的沟通、补偿和替代安排。帝国的效率很高,但这不是调动一个步兵营。”
希儿元首双手指尖相对,置于颌下,沉吟着。
他没有直接反驳程天放,而是将目光投向桌边另一位始终沉默,却气场肃穆的军人——陆军总司令瓦尔特·冯·布劳希奇元帅。
这位身着笔挺灰呢军服、胸前缀满勋章的老派容克军官,此刻眉头微锁,显然在衡量军事层面的得失。
程天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抛出了预备好的交换条件:“如果贵国政府在人选调动上确实存在‘客观困难’,那么,在另一个领域,我们之前初步约定的军事合作,我方可以考虑,展现出更大的诚意,以换取贵国行政效率的……提升。”
冯·布劳希奇元帅的眼睛倏然亮起,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普鲁士口音:“更大的诚意?大使先生,您指的是什么?我们希望学习贵军在山东战役中展现的,特别是装甲部队与步兵在复杂地形下的协同战术。”
程天放迎向他的目光,说道:“我方即将组织一场旅级规模的装甲实兵对抗演习。如果合作顺利,那么,即将派往我国的军事教育团,乃至更高阶的、有经验的观摩军官,将不仅仅是在观礼台上参观。”
他抛出了最关键的诱饵:“他们可以被编入演习指挥部,甚至如果双方信任足够——贵方的高级将领,可以作为演习‘红蓝’双方其中一方的战术指挥官,与我方指挥官在同等条件下,进行实兵实装的模拟对抗。 一切战场数据,除了绝对核心的通讯密码,都可以共享。”
办公室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绝对寂静。这个提议的份量远超寻常军事交流。
它意味着极度的信任,也意味着近距离的实力检验与战术碰撞。
对于急需汲取现代战争经验的德国陆军而言,这诱惑力是致命的。
冯·布劳希奇元帅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他迅速与希儿元首交换了一个眼神。
终于,希儿元首打破了沉默,他看向程天放:“程大使,您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极具吸引力的图景。为了这幅图景,也为了德意志与华夏长远的友谊与合作……”
“好吧,我们各退一步。核心专家名单,我方争取在两年内全部送达,这是帝国行政能力在当前状态下的极限。
但是,作为补偿和展示诚意,名单上其余所有的配套工程师、技术员和熟练技工,我们保证在一年内,成建制地派遣完毕。
同时,军事顾问团及观摩人员的级别和权限,将完全满足方才您所提方案的需求。”
他紧盯着程天放:“这个调整,能否让周司令,也让您感到满意?”
程天放在心中迅速权衡。两年,虽然比预期长,但已远优于五年。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了外交式的微笑,向希儿元首伸出手:“元首阁下展现了解决问题的务实态度。我想,这个新的时间表,可以作为我们下一阶段合作的基础。
细节,可以由我的同事与贵国外交部、经济部继续敲定。至于演习的具体方案,我国防部会尽快与贵国陆军总参谋部建立直接联络通道。”
希儿元首也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力度很大。
双方都清楚,这不仅仅是一份矿产合同或人员派遣协议,而是两个正在急速上升而又各怀雄心的力量,在战云密布的世界棋盘上,落下的一枚关键性的棋子。
也极有可能成为两个军事强国,更加紧密合作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