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玄衣黑发（虽然头发还湿着），面容冷硬，唯独腰间那个突兀又难看的死结，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带着一种近乎上刑场的悲壮感，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慢吞吞地挪到了院子里。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沐颜汐正慵懒地躺在一张竹制摇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投了过来。
那一瞬间，楚无妄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
那光芒纯粹而惊艳，像星子落入了深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果然！”沐颜汐从摇椅上坐直身体，眉眼弯弯，笑容明媚，“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就说这颜色款式最配你！楚无妄，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比之前那副‘深山野人’样强百倍？”
她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满意，目光像鉴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下扫视着。
楚无妄被她看得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下意识地想避开那过于直白的视线，却又被她话语里的肯定奇异地安抚了那份无所适从。
他僵硬地站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沐颜汐欣赏的目光很快落到了他腰间那个显眼的、绞成一团的死结上。
“噗嗤——”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他的腰带，“大侠，你这‘独门暗器’系的？打算勒死自己还是勒死敌人？”她笑着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
楚无妄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古铜色的脸颊都透出了一层薄红。
他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个死结，越急越乱，粗糙的手指在那精巧的银扣和柔软的皮带上笨拙地撕扯着，反而把结弄得更紧了些。
“行了行了，别扯了，再扯带子要断了。”沐颜汐看不下去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拂开了他慌乱的手。
温热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他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背，楚无妄浑身猛地一僵！
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所有动作瞬间停滞。
沐颜汐却似乎毫无所觉。
她微微低下头，凑近他腰间，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巧地探入那个纠缠的死结中。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腰侧的衣料，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
她神情专注，眉头微蹙，认真地拆解着那个乱麻般的结。
楚无妄屏住了呼吸。
视线不受控制地、牢牢地锁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那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阳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细腻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一层细小的绒毛。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馨香，混合着新衣的布料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端。
这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冰冷的冻土下，有不知名的暖流在悄然涌动，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
危险，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生出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向往。
仿佛站在悬崖边缘，既害怕坠落，又被深渊的未知深深吸引。
“好了！”沐颜汐轻快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的沉默。
她利落地将皮带穿过银扣，调整好松紧，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腰带稳稳地束在了他腰间，平整服帖，再无半点狼狈。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退后一步，再次欣赏自己的“杰作”：“喏，这样才对嘛！笨死了，连个腰带都不会系。”
楚无妄这才猛地回神，像是从一场短暂的迷梦中惊醒。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平整的腰带，又抬眼看向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喉咙有些发干，心跳如擂鼓，耳尖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多…多谢沐姑娘。”他声音干涩地道谢，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谢什么。”沐颜汐摆摆手，目光又落在他湿漉漉、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上，“头发还没干透？正好，等干了束起来。你这头发，披着浪费了这张脸。”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帮他把半干的头发拢起来。
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发丝的瞬间，沐颜汐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古代。
替一个成年男子束发…这行为似乎过于亲密了些，超出了“朋友”或“雇主”的界限。
她可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伸到一半的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她转身朝院门走去：“你头发干了就自己束起来吧。我去隔壁看看，叫陈五过来帮你弄弄，他那手巧。”
说完，脚步轻快地出了小院门，留下楚无妄独自站在原地，心头那点刚升起的、隐秘的悸动，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很快，陈五就被沐颜汐叫了过来。
看到焕然一新的楚无妄，陈五的眼睛也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楚…楚护卫？！我的天爷！您这是…脱胎换骨了啊！这…这简直…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俊！太俊了！”
楚无妄被他这直白又夸张的惊叹弄得更加窘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沐颜汐“全部束起来，要干净利落”的指挥下，陈五忍着笑，手脚麻利地用一根简单的玄色发带，将他半干的黑发全部高高束起，在头顶挽成一个简洁有力的发髻，一丝碎发都不留。
当楚无妄再次站直身体时，整个人的气质彻底蜕变！
玄衣劲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
束起的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冷硬清晰的面部轮廓，剑眉斜飞，星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褪去了胡须的遮掩和散发的慵懒，那份属于顶尖武者的凌厉锋芒再无半分阻碍地释放出来，如同寒潭淬炼的利刃，沉静而危险，却又因年轻英俊的相貌，奇异地糅合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男性魅力。
沐颜汐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和陈五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两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