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油燃起来的刹那，整个夹谷仿佛被投入了熔炉。
橙红色的火焰顺着谷道的低洼处蔓延，黏稠的火油在地上翻滚流淌，所过之处，枯草、碎石、甚至士兵的尸体都被点燃，噼啪作响。浓烟如同黑龙般冲上云霄，将初升的日头都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人血与油脂燃烧的腥臭，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麴义的银甲被火星溅到，瞬间燎起一片火苗。他嘶吼着扯掉被点燃的披风，火星顺着甲胄的缝隙钻进衣领，烫得他脖颈上起了一串燎泡。周围的先登死士们早已乱作一团，密集的人群成了火油最好的助燃物，前排的士兵被火焰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排的人想退却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舌舔上自己的衣甲。
“往两边山坡爬！快爬！”麴义挥枪劈开身边一根燃着的断矛，声音因为烟熏火燎变得嘶哑。他胯下的白马被火焰惊得人立而起，前蹄乱蹬，险些将他掀下马背。
先登死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扔掉盾牌长矛，手脚并用地向两侧的山坡攀爬。可山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被火一烧，顿时成了火墙，不少人刚抓住灌木就被烫得惨叫着跌回谷中。偶尔有几个身手矫健的士兵爬上坡，还没等站稳，就被徐荣的重甲步兵一戟挑翻，滚回火海。
张燕在谷道东侧的高地上看得真切，他一脚踹翻身边一个试图靠近的袁军伤兵，对身后的黑山军喊道：“把石头推下去！别让这些狗娘养的爬上来！”
黑山军士兵们早搬来了不少巨石，此刻听令，纷纷合力将石头推下山坡。数百斤重的巨石裹挟着火焰滚进谷中，砸在拥挤的人群里，瞬间就砸扁了一片，惨叫声被巨石滚落的轰鸣淹没。
太史慈的骑兵在谷外列成整齐的阵型，他勒着马缰，看着谷中冲天的火光，眉头紧锁。玄色的披风被热风掀起，猎猎作响。“将军，要不要冲进去？”身边的亲卫问道，手里的马槊已经握紧。
太史慈摇摇头：“不必。主公要活的麴义，等他出来。”他知道，这种火势下，能活着出来的必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与其冲进火海混战，不如守在谷口以逸待劳。
谷中，麴义杀红了眼。他挥舞着长枪，硬生生在火海中杀开一条血路。银甲早已被熏得漆黑，上面沾满了血污和焦痕，脸上更是被烟灰覆盖，只有一双眼睛还在燃烧着怒火与不甘。他身后跟着的数百名士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余生，此刻紧紧跟着他，用盾牌护住头脸，一步步向谷口挪动。
“快！跟上！”麴义回头吼道，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一个士兵被火焰困住，伸手向他求救，他却只能狠心调转马头——他知道，救一个人，可能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终于，他们看到了谷口的光亮。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就见太史慈的骑兵如同铁壁般挡在谷口，玄色的战马，银色的长枪，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
“麴义，束手就擒吧！”太史慈的声音隔着火海传来，清晰而冷硬。
麴义看着太史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疯狂取代。“休想！”他嘶吼着，举枪就向太史慈冲去，“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数百名残兵也跟着嘶吼起来，明知必死，却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跟着麴义，像一群受伤的野兽，扑向太史慈的骑兵。
“列阵！”太史慈一声令下。
骑兵迅速变换阵型，前排的士兵将长枪斜指地面，形成一道密集的枪阵。后排的弓箭手则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冲来的袁军。
“放箭！”
箭如雨下，冲在最前面的袁军士兵瞬间被射倒一片。但剩下的人依旧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麴义的长枪与太史慈的铁戟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战马都在嘶鸣。
“麴义，你不是我的对手。”太史慈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麴义冷哼一声，再次举枪刺来。两人在火光中战在一处，枪来戟往，火星四溅。麴义的枪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却因为连日征战和刚刚经历火海，力气早已不济。而太史慈养精蓄锐，铁戟使得虎虎生风，渐渐占据了上风。
三十回合过后，麴义一个破绽，被太史慈的铁戟挑中了手腕。长枪脱手飞出，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太史慈顺势一戟位横扫，将麴义从马上打落。
“绑了！”太史慈勒住马缰，冷冷下令。
几名骑兵立刻上前，用绳索将麴义捆了个结实。剩下的数百名残兵见主将被擒，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太史慈看着被押过来的麴义，冷哼一声：“押下去，好生看管。”
“是！”
看着麴义被押走的背影，太史慈抬头望向谷中依旧熊熊燃烧的大火，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这场仗，他们赢了，但代价也不小。
黄河西岸的军阵之上，袁绍正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
他看着麴义率军追进夹谷，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自得。在他看来，张燕的黑山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麴义的先登死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只要歼灭了张燕，成大器就少了一支重要的助力，到时候再收拾他，易如反掌。
“父亲，您看，麴义将军已经追进夹谷了！”袁谭在一旁兴奋地喊道，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张燕被斩杀，成大器被击败的场景。
袁绍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股浓烈的烟味随风飘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去，只见夹谷的方向，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紧接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是什么？”袁绍的脸色瞬间变了。
田丰和审配也同时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两人脸色骤变，异口同声地喊道：“不好！麴义将军中计了！”
袁绍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死死地盯着夹谷的方向，火光越来越旺，甚至能隐约听到传来的惨叫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袁绍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先登死士，竟然会中了成大器的埋伏。
袁谭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握着长矛的手不停地颤抖：“父亲，快下令救援啊！再晚，麴义将军和先登死士们就全完了！”
袁绍猛地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拔出佩剑，指向成大器的阵营，嘶吼道：“成大器！我必杀你！擂鼓！全军出击！”
“主公，不可！”田丰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袁绍，“此刻敌军早有准备，我军若是贸然出击，只会中了他们的圈套！麴义将军已经折损，我军士气低落，此时出战，胜算渺茫啊！”
审配也连忙附和：“元皓所言极是。主公，我们现在应该冷静下来，而不是冲动行事。夹谷火势正旺，我军根本无法靠近救援，不如先撤回营寨，再做打算。”
“撤回营寨？”袁绍怒视着田丰和审配，“难道就让麴义和三万先登死士白白送死吗？那可是我军的精锐！”
“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田丰沉声道，“麴义将军吉人天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我军若是此时覆灭，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啊！”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伤的传令兵从夹谷的方向狼狈地跑了过来，跪在战马之下，泣不成声：“主公……完了……都完了……麴义将军被擒，先登死士……全军覆没……”
“什么？”袁绍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从战马上摔下去。他死死地盯着传令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传令兵哭着重复道：“主公，麴义将军被太史慈生擒，先登死士……在夹谷中被大火烧死，只剩下几百人逃了出来，也都成了俘虏……”
袁绍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紫袍。他指着成大器的阵营，气得浑身发抖：“成大器……我与你不共戴天！”
“父亲！”袁谭连忙扶住袁绍，眼中充满了担忧。
田丰和审配也是脸色凝重，他们知道，经此一役，袁军的实力大损，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
袁绍缓了缓神，推开袁谭，眼神变得无比疯狂：“擂鼓！我要亲自率军出击！就算拼尽所有，也要为麴义和先登死士报仇！”
“主公！”田丰再次上前，语气无比坚定，“您是三军主帅，岂能如此冲动？我军虽然损失了三万先登死士，但还有十万大军，粮草充足。成大器虽然赢了一场，但他兵力不足，粮草也定然紧张。我们完全可以坚守营寨，与他打持久战，耗也能把他耗垮！”
审配也上前劝道：“元皓说得对。主公，成大器此次设伏，定然是想速战速决。我们偏不如他所愿，坚守不出。等他粮草耗尽，军心涣散，到时候我们再出兵，定能一举将其击溃！”
袁绍看着田丰和审配，又看了看身边士气低落的士兵们，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一些。他知道，田丰他们说得有道理，自己若是冲动出战，只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罢了……”袁绍长叹一声，收起了佩剑，“传令下去，全军撤回营寨，坚守不出！”
“主公英明！”田丰、审配同时松了口气。
袁军的鼓声戛然而止，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开始后撤。他们低着头，脸上满是沮丧和恐惧，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成大器在阵中看着袁军撤回营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袁绍虽然暂时退缩了，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接下来的对峙，将会更加艰难。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加强警戒。”成大器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是！”
亲卫领命而去。成大器抬头望向袁军的营寨，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知道，一场更大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黄河西岸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成大器的八万兵马在夹谷外扎下营寨，与袁绍的营寨隔河相望。双方都没有主动出击，只是每天派出少量的士兵在营寨外巡逻，偶尔会因为一些摩擦而发生小规模的冲突，但都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成大器的营寨中，气氛相对轻松一些。虽然经历了一场大战，但他们毕竟是胜利者，士气还算高昂。士兵们每天除了训练和警戒，就是聚在一起谈论着那场火烧夹谷的大胜，言语中充满了对成大器、贾诩等人的敬佩。
中军大帐里，成大器正和贾诩、徐荣、太史慈等人商议着军务。
“袁绍坚守不出，看来是打算和我们打持久战了。”成大器指着地图上袁军的营寨位置，缓缓说道，“他粮草充足，耗得起。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月。”
贾诩轻抚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主公不必担心。袁绍虽然粮草充足，但他出兵远征，且先败一阵，折了一员大将，士气低落。而且，他刚损失了三万先登死士，心中定然对我们充满了忌惮。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时不时地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一下他的粮道，用不了多久，他的军心就会涣散。”
徐荣点点头，附和道：“军师说得对。袁绍此人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我们只要稍加挑衅，他定然会忍不住出兵。到时候，我们再设下埋伏，定能再败他一阵。”
太史慈也说道：“末将愿意率领骑兵去袭扰他的粮道。只要能切断他的粮草供应，袁绍就算有再多的兵马，也坚持不了多久。”
成大器沉吟了片刻，说道：“袭扰粮道可以，但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中了袁绍的埋伏。现在袁绍对粮道防守严密，另外，我们也要加强营寨的防御，防止袁绍狗急跳墙，突然率军来袭。”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与此同时，袁绍的营寨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袁绍坐在中军大帐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份份战报，但大多都是些坏消息。要么是派出的巡逻队被成大器的士兵击退，要么是粮道遭到了袭扰，损失了一些粮草。
“废物！都是废物！”袁绍猛地一拍案几，将上面的战报扫落在地，“连小小的粮道都守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
帐下的将领们吓得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他们都知道袁绍此刻心情烦躁，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田丰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战报，缓缓说道：“主公息怒。成大器此举，无非是想激怒我们，让我们主动出击。我们千万不能上当。”
袁绍冷哼一声，说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嚣张吗？”
“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田丰沉声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等待时机。成大器粮草不足，必然会先忍不住。到时候，我们再给他致命一击。”
审配也说道：“元皓说得对。主公，我们可以派人去调集更多的粮草和兵马，等我们实力雄厚了，再与成大器决战不迟。”
袁绍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田丰和审配说得有道理，但心中的怒火却始终无法平息。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帐下的将领们，说道：“都给我滚出去！好好训练士兵，加强警戒！若是再出什么岔子，我定斩不饶！”
“是！”将领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出了大帐。
帐中只剩下袁绍一人，他看着窗外，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成大器付出代价，洗刷自己的耻辱。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方的对峙依旧在继续。
成大器时不时地派出小股部队袭扰袁军的粮道，虽然每次都取得了一些小胜利，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双方的局势。袁绍则按照田丰和审配的建议，一边坚守营寨，一边派人去调集粮草和兵马。
黄河的水依旧在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见证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谁也不知道，这场对峙将会持续多久，谁又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成大器站在营寨的了望塔上，望着远处袁军的营寨，眼神坚定。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想出一个破局之法，否则，一旦粮草耗尽，他们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贾诩走到成大器身边，轻声说道：“主公，我有一计，或许可以打破目前的僵局。”
成大器转过头，看着贾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哦？文和有何妙计？”
贾诩微微一笑，附在成大器耳边，低声说了起来。成大器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贾诩的肩膀，说道：“好！就依文和之计行事！”
一场新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而袁绍，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不甘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