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栓的记忆,反复榨取,每一个细节,都反复追问。后山那条采药小路,哪个地方有突出的岩石需要绕过,哪个地方藤蔓密集,需要小心,哪个地方,下面就是悬崖必须匍匐前进……
都尽力回忆描述。
陈勇在一旁用碳笔,在一块粗布上,绘制着更加精确的地图。
“军火库洞口朝东,有两道铁门,外面有沙包工事,架着两挺歪把子,十一式轻机枪。平时固定哨四个鬼子,游动哨两人一组,半小时一圈。晚上探照灯,会不定时扫过洞口区域……”李老栓努力回忆着。
“苦役营分三个大工棚,刘团长据说,被单独关在靠近矿洞入口的一个小棚子里,方便鬼子‘重点照顾’。每天上工、下工路线固定,有伪军押送……”
“鬼子守备队,大概有一个中队,约180人,分散在岭上各个要点。伪军有一个连,大概百十来人,主要负责外围巡逻和苦役营看守……”
情报一点点汇集,韩信岭的防御体系,在众人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严密,但并非无懈可击。尤其是后山方向,因为地势险要,巡逻频率明显低于前山和侧翼。
傍晚,渗透小分队的人员确定了。除了赵旭日、陈勇这两位核心,还有郭松涛,叶青等人。
另外,老猎人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也加入。
赵旭日还挑选了五名队员,一个擅长攀爬和潜行。一个会使飞刀,精通近距离无声战斗。一名懂点爆破知识。还有一名眼神极好,负责在前方远处侦查预警。算上带路的李老栓,一共十人。
每个人出发前,都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枪支尽量选择状态最好的,子弹集中分配,每人勉强分到了三十发。手榴弹更是宝贵,只有五颗,由陈勇统一保管。此外就是匕首、绳索、以及用锅底灰,和泥土混合的伪装涂料。
夜幕再次降临,比前一天更加深沉,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潜行夜袭的好时机。
“同志们,”
赵旭日站在小队面前,声音低沉有力,“废话不多说。今晚的行动,关系到一千多同胞的生死,也关系到我们抗日团的声誉。我们是插向鬼子心脏的一把尖刀!记住我们的任务:渗透进去,联系刘团长,夺取军火库!动作要快,要狠,要准!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十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然光芒的眼睛。小队像一群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桦木林,在李老栓的指引下,朝着韩信岭的后山摸去……
后山的陡峭,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所谓的“路”,很多时候,只是岩石间勉强能容身的缝隙,几乎垂直的,需要依靠绳索和藤蔓才能下降的崖壁。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碎石在脚下滚动,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李老栓虽然走过一次,但在黑暗中辨认路径也极为困难,有两次差点带错方向,幸亏老猎人眼尖,及时纠正。
最危险的一段路,是一处近乎八十度的光秃岩壁,长度约十米米,下面就是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山谷。寒风从谷底倒灌上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把绳子给我。”
陈勇低声道。他接过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后面的队员固定,然后深吸一口气,像一只壁虎般,贴着岩壁,利用微小的凸起和裂缝,一点点向下挪动。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每一寸移动,都凝聚着全部的精神和力量。
几分钟后,下面传来了三声轻微的叩击声。安全到达的信号。
赵旭日松了口气,示意队员们依次下去。老猎人60多岁,动作丝毫不慢,将绳子在手臂上绕了几圈,利用腿部的力量支撑,稳健地降了下去。
当最后一名队员,安全到达岩壁底部时,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刚才下来的路径,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快了,再绕过前面那个山坳,就能看到鬼子,架设的铁丝网了。”
李老栓指着前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紧张。
小队继续前进,更加小心翼翼。果然,没多久,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反光,是铁丝网。鬼子在后山并非完全没有防备,一道绵延的铁丝,网拦住了去路,上面挂着空罐头盒,显然是简易的警报装置。
“剪开它。”赵旭日下令。
身材矮小的郭松涛,立刻上前,从背包里取出特制的铁钳,寻找着铁丝网的连接处。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碰响了罐头盒。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根铁丝被剪断,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被打开了。
小队依次穿过铁丝网,进入了韩信岭日军的核心警戒区。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连风都带着一丝,铁锈和硝烟的味道。
根据李老栓的情报,穿过一片乱石坡,就能看到苦役营和矿洞的轮廓,而军火库则在更上方一点的山腰处。
小队隐藏在乱石坡的阴影里,仔细观察。
远处,几排低矮的工棚,像匍匐的怪兽,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的灯光。更远处,矿洞黑黢黢的入口,像巨兽张开的大口。
山腰上,那个加固过的防空洞,入口隐约可见,洞口确实有沙包工事,和晃动的日军哨兵身影,探照灯的光柱,偶尔扫过周围的山石。
“按计划行动。”
赵旭日低声道,“老陈,带你的人,摸清军火库外围哨兵换岗的准确时间和规律。周瑶,郭松涛,老猎人,李老栓,跟我来,我们去找‘信使’。”
陈勇带着叶青,几个人像狸猫一样,消失在岩石阴影中,朝着军火库方向迂回靠近。
赵旭日、周瑶、郭松涛,老猎人和李老栓,朝着另一个方向,通往苦役营和矿洞区域的唯一的,一条碎石路摸去。
李老栓说过,有时候会有单独的日军士兵,从营房区往这边送信,或者传递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