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县纪委的调查室在旧办公楼三楼,门是深褐色的木门,推开时“吱呀”响了一声,带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林舟攥着录音笔的手沁出了汗,笔身的塑料壳被磨得发滑——那是昨晚李曼塞给他的,录音键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李曼跟在他身后,手里捏着折得整齐的村民证词,指尖把纸边捏出了白印。
“坐吧。”纪委的同志指了指桌前的木椅,桌上摊着文件夹,钢笔帽斜斜地靠在边缘,台灯的光打在“调查记录”四个字上,显得格外严肃。林舟坐下时,椅腿蹭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深吸一口气,把录音笔放在桌上:“这里面是张建军承认克扣补偿款、买通科长的录音,还有他威胁李曼父女的话。”
李曼跟着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很清晰:“我可以作证,他逼我写伪证陷害林舟,还拿我父亲早年收他钱的事威胁我。这些是村民的证词,32户都签了字,按了手印。”她把证词推过去,纸页上的红手印像一颗颗小血点,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纪委的同志拿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张建军得意的声音从小小的喇叭里传出来:“补偿款我扣了2万每亩,一半给你科长了……林舟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再闹我就找人揍他。”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空气里。林舟盯着桌角的裂缝,想起王大爷藏在床板下的收据,想起苏晓蹲在泥里捡烂苹果的样子,指节攥得发白。
与此同时,苏家村的黄土路上,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苏晓抱着卷成筒的牛皮纸,挨家挨户地拍门,王小丫攥着她的衣角,小皮鞋踩在土路上,溅起细碎的泥点。“王大爷,开门!”苏晓拍着王大爷家的木门,“我们签联名信,求县里保住果园和学校,还林哥哥清白!”
木门“吱呀”打开,王大爷顶着一头白发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草筐:“晓晓,我正等你呢!”他接过联名信,从灶台上摸出印泥,食指蘸了蘸,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名字旁边——红手印洇开,把“王栓柱”三个字盖得半隐半现。“俺们都信小林,”王大爷抹了把脸,“他帮俺们卖苹果、修课桌,不是那种贪钱的娃。”
村里的人很快聚到村口,32户村民,没一个犹豫。张婶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丈夫,接过笔签上名字;二柱子刚从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蹲在石头上签完字,又帮身边的老人按手印。王小丫也踮着脚,在联名信的空白处画了个小苹果,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认真。
“走,咱们去县里!”苏晓抱起联名信,牛皮纸卷得紧紧的,硌得她胳膊生疼。村民们跟在她身后,脚步声踩在黄土路上,“咚咚”响,像要把心里的憋屈都踩出来。王小丫举着个红苹果,跑在最前面:“苏老师,我给林哥哥带了苹果,他肯定饿了!”
而此时,纪委门口的台阶下,张建军正带着两个壮汉堵在那里。他看见李曼从楼里出来,眼睛一瞪,上前就要抢她手里的文件袋:“小丫头片子,敢反水?把录音笔交出来!”李曼往后退了一步,林舟立刻挡在她身前:“张建军,你涉嫌违法,纪委已经在查你了!”
“查我?”张建军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推林舟,“你个毛头小子,也配查我?”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苏晓抱着联名信跑过来,看见张建军要动手,急得喊:“不准你欺负林哥哥!”王小丫从她身后钻出来,扑上去就咬张建军的手:“坏人!不准你欺负他们!”
张建军疼得“嗷”一声,正要发火,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路边。周明远推开车门下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快步走到张建军面前:“张建军,你涉嫌克扣征地补偿款、诬告陷害公职人员,现在,请你跟我去纪委配合调查。”他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国土局出具的“基本农田认定报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张建军看着报告,又看了看围过来的村民,脸色瞬间白了。他想往后退,却被两个壮汉拦住——那是纪委安排的工作人员。“不……不可能,”他声音发颤,“我跟科长……”话没说完,就被工作人员架住了胳膊。
苏晓把联名信递给周明远,红手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周县长,这是全村村民的联名信,我们自愿放弃部分补偿,只求保住果园和学校。”周明远接过,摸了摸王小丫的头,又看了看林舟和李曼,点了点头:“放心,正义不会迟到。”
第二幕
纪委的调查室里,科长坐在木椅上,指尖夹着的烟烧到了尽头,烟灰落在藏青色的裤子上,他也没察觉。对面的纪委同志把张建军的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播放键——“一半给李科长了”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我……我没有,”科长猛地掐灭烟,声音发颤,“是张建军诬陷我,他想拉我下水!”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往前倾,眼神里满是慌乱,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滴在桌角的文件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纪委的同志把一叠银行流水推过去,纸页上的转账记录清晰可见——张建军的账户,先后五次给科长转钱,总金额32万。“这是你家衣柜保险柜里的现金,我们已经核实过,数额和流水一致。”同志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建军已经招了,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科长盯着流水单,手指抖得厉害,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他想起张建军找他时的样子,想起自己收了钱后夜夜难眠的日子,想起林舟蹲在工位上对着账本发呆的背影——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涌了上来,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良心。“我……我错了,”他突然瘫在椅背上,声音沙哑,“是张建军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压着征地的事,就揭发我以前贪腐的事。补偿款我收了32万,都藏在衣柜的保险柜里,没敢动……”
他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裤子上的烟灰里,晕开一小片黑印。“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林舟同志,”他捂住脸,肩膀不停地发抖,“我不该为了自保,就帮着张建军做坏事,不该……不该诬陷林舟。”
而此时,李曼家的客厅里,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发疼。李曼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林舟发来的“纪委在查科长,你照顾好叔叔”的消息。父亲坐在她对面,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手里的烟烧得只剩烟嘴,却还没放下。
“爸,”李曼轻声开口,“张建军已经招了,科长也招了,我们瞒不住的。”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纪委的联系方式,“自首吧,主动退赃,能从轻处理。”
父亲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像是在犹豫。他想起早年收张建军10万时的贪心,想起这些年被张建军要挟的日子,想起李曼哭着说“爸,我不想再骗下去了”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曼曼,”他声音沙哑,“爸要是自首了,会不会影响你?会不会……让你在单位抬不起头?”
“不会,”李曼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还在发抖,“我已经辞职了,准备去省城做公益律师。爸,做错了就要认,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谎言里。”她把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喝口茶,暖暖身子,我们一起面对。”
父亲捧着热茶,眼泪掉在杯子里,激起小小的涟漪。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按下了纪委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您好,我是李建国,我要自首。我早年收了张建军10万现金,帮他办过违规的手续,现在我愿意退赃,接受组织的处罚。”
挂了电话,他看着李曼,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愧疚,也带着释然:“曼曼,爸错了,以前总想着‘走捷径’,想着给你铺路,却忘了最该守的是良心。以后,咱们父女俩,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跟那些坏人来往了。”
李曼点了点头,眼泪也掉了下来,却笑着说:“爸,咱们回家,我给你煮面条。”
深夜,林舟的出租屋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的旧笔记本上。他刚接到周明远的电话,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很轻快:“小林,张建军和科长都招了,补偿款会补发给村民,征地计划也叫停了。不过你停职的事,得等纪委出正式结论,你别急,好好休息几天。”
挂了电话,林舟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苏晓送的苹果干,已经有点硬了。他拿起一片放进嘴里,甜里带点酸,像这段时间的日子——有被诬陷的苦,有找到证据的甜,有苏晓的眼泪,也有李曼的醒悟。他摸出手机,给苏晓发了条微信:“晓晓,征地的事黄了,补偿款也会补回来,你别担心了,早点休息。”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看着屏幕上苏晓的头像——是她蹲在苹果树下的样子,笑得很灿烂。林舟也笑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安静又温暖。
第三幕
早上的阳光透过苹果树叶,洒在苏晓的手机屏幕上,映得她眼睛发花。屏幕上是她的短视频账号“晓看苹果红”,评论区已经炸了——有人扒出了张建军的公司地址和家庭信息,留言里满是“黑心开发商”“网暴他”的字眼;还有人吵起来,一方说“林舟是被冤枉的,该查张建军”,另一方说“说不定是林舟和苏晓串通好的,想博同情”。
苏晓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心像被揪着一样疼。她点开自己发布的37条视频——第一条是去年苹果套袋时拍的,镜头里的她穿着花衬衫,笑着说“等苹果熟了,给大家尝甜的”;中间有条是林舟帮她修课桌的,他蹲在地上,额头渗着汗,苏晓举着手机,偷偷拍他的背影;最新一条是暴雨后拍的烂苹果,配文“我们的土地,要长苹果,也要长希望”。
这些视频,是她这一年来的生活,是苏家村的日子,是她和林舟、和孩子们的回忆。可现在,评论区的戾气像潮水一样涌来,快要把这些温暖的回忆淹没了。她怕,怕网暴牵连到林舟——他还在停职,要是被人抓住“炒作”的话柄,说不定真的会丢工作;她也怕牵连到村民,那些淳朴的老人,经不起网上的骂声。
苏晓的手指在“设置”键上犹豫了很久,指甲都泛白了。她想起林舟蹲在泥里帮她捡烂苹果的样子,想起王小丫拉着她的手说“苏老师,别让坏人欺负林哥哥”的样子,终于咬了咬牙,点开“账号注销”。
“您确定要注销账号‘晓看苹果红’吗?注销后,所有视频、粉丝、数据都将无法恢复。”
系统提示跳出来,苏晓的眼泪掉在屏幕上,模糊了“确定”两个字。她闭了闭眼,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注销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蹲在苹果树下,抱着手机哭了。风刮过树叶,沙沙响,像在安慰她;掉在地上的苹果,滚到她的脚边,像一个个小小的句号,结束了这个账号的使命。
而此时,县府办的走廊里,林舟正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工位很简单:一本旧笔记本,一个苹果形状的钥匙扣,还有一兜放在抽屉里的苹果——那是苏晓上次送来的,已经有点皱了,表皮起了层细沙,却还透着淡淡的果香。
同事们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回避,多了些同情和敬佩。坐在他对面的大姐递过来一杯温水:“林舟,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等着你的好消息。”旁边的年轻同事也说:“是啊,张建军那人心眼坏,早该查他了。你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说。”
林舟接过水,笑了笑:“谢谢大家,我没事。”他把旧笔记本放进背包,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兜苹果拿出来——苹果放在抽屉里太久,有点凉,他用衣角擦了擦表皮的细沙,然后装进一个纸箱子里。这是他从传达室找的箱子,上面还印着“办公用品”的字样,他想把苹果还给村民,告诉他们,地里的苹果能保住了,他们的希望,也能保住了。
开车往苏家村赶的时候,林舟的心里很踏实。车窗外的黄土路,还是他刚驻村时的样子,路边的野草,已经长到了膝盖高;远处的果园,一片绿油油的,苹果挂在枝头,像一个个青绿色的小灯笼。他想起第一次来苏家村,苏晓骑着三轮车来接他,车斗里放着一筐刚摘的苹果,笑着说“林同志,尝尝我们村的苹果,甜得很”。
赶到果园时,苏晓正坐在一棵老苹果树下发呆,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林舟把纸箱子放在她面前,蹲下来:“晓晓,我把苹果带来了,还给村民。对了,周县长跟我说,征地计划叫停了,补偿款也会补发给大家,每亩2万,一分都不会少。”
苏晓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我把账号注销了。”她声音哽咽,“评论区里全是骂张建军的,还有人吵起来,我怕牵连你,怕牵连村民,就……就注销了。”
林舟拿起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傻丫头,没事的。”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他的账号——那是以前帮苏晓转发视频的号,粉丝不多,只有几百个,却都是关注苏家村苹果的老粉。“你看,”他把手机递给苏晓,“我们重新拍,拍果园里的新苹果,拍村小的新课桌,拍村民们摘苹果的样子。这次,我陪你一起拍,咱们不博同情,就拍真实的苏家村,拍我们想守的土地和希望。”
苏晓接过手机,看着林舟的账号主页——最新一条转发的,还是她那条“暴雨后的烂苹果”视频,评论里有老粉留言:“苏老师别担心,我们相信你,也相信林同志,加油!”她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甜里带点酸,和以前吃的一样,是家的味道。
风刮过果园,苹果树叶沙沙响,林舟坐在苏晓身边,拿起手机,对着枝头的青苹果,按下了拍摄键。镜头里,苏晓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着说:“大家好,我是苏晓,这是我们村的苹果,再过两个月,就熟了,很甜的。”
林舟的声音也响起来,带着笑:“我是林舟,以后我会和苏晓一起,给大家拍苏家村的故事,拍苹果,拍孩子,拍我们守着的这片土地。”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们的脸上,照在手机屏幕上,温暖又明亮。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