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从蛇皮袋掏出pS2时，黄紫昌正刷着抖音里“58同城球星”的恶评。 “昌哥！pES2013！这作你能有真脸！”结果插入记忆卡后，中国队名单弹出—— “hUANG ZIchANG：默认光头脸，综合评分61”。 我摔了手柄：“这数值还没武磊青年队高！” 却见队友老张默默选出中国队vs宇宙队：“昌哥，这作有彩虹过人…” 当像素谢晖用“反物理直角变向”过掉梅西安联 时，全酒店爆发出2013年式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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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阴的雨总算停了，但空气里还是能拧出水来。湿漉漉的水汽黏在皮肤上，混着酒店走廊那股消毒水和新换地毯的化学味，闷得人喘不过气。我，黄紫昌，瘫在标间的床上，额头拆了线的伤口还有点痒，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
抖音推送的短视频，标题一个比一个损：《从国脚到苏超：黄紫昌的58同城之旅》、《盘点那些年消失的天才：伤仲永or自甘堕落？》。评论区更是没法看，“58同城球星”、“电子厂预备役”、“建议和国足一起打包参加吐槽大会”…
心里那点因为进了一个“苏超”球而燃起的小火苗，又被这些阴阳怪气浇得透心凉。正烦躁地想关掉app，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大胖又是第一个挤进来的，这次没抱塑料袋，而是拎着个鼓鼓囊囊、印着“xx饲料”字样的蛇皮袋，脸上汗津津的，咧着嘴，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
“昌哥！别刷那些破玩意儿了！来看好东西！”他神秘兮兮地把蛇皮袋往地毯上一倒。
哗啦啦—— 一个比pS1厚实不少、线条也更流畅的黑色主机滚了出来，旁边是两个黑色手柄，摇杆更大，握把也更符合人手工学。最扎眼的是一摞光盘，用牛皮纸信封装着，边角都磨毛了。
大胖捡起最上面一张，吹了吹灰，露出封面：一个更加清晰、但依旧带着浓重时代印记的c罗侧身像，背景是沸腾的球场，标题是《pro Evolution Soccer 2013》。
“pES…2013？”我坐起身，来了点兴趣。这年份我记得，那会儿我好像刚进国少队？好像正是FIFA和实况争得最凶的时候。
“没错！神作！”大胖眼睛放光，一边熟练地接驳pS2主机和电视的色差线（酒店电视居然还有这接口），一边唾沫横飞地安利，“这作引擎牛逼多了！有全身碰撞系统！有精准射门！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惊天秘密，“这作开始有真脸了！虽然不多…但昌哥你说不定有戏！”
“扯吧，”我嗤笑，但心里还是被“真脸”俩字勾了一下，“2013年我还在江苏青年队踢U系列呢，Konami能知道我？”
“万一呢！看看又不亏！”大胖已经开机，熟悉的Konami logo闪过，游戏主界面加载出来。背景音乐不再是pS1那刺耳的8bit，变成了更有节奏感的电子摇滚，画面也精细了不少，虽然以现在的眼光看依旧满屏狗牙。
他迫不及待地进入“编辑模式”，找到国家队，中国。名单加载出来，球员头像果然不再是pS1时代的纯色块马赛克，变成了低分辨率的照片贴图，虽然模糊，但好歹能看出个人样了。郑智、孙祥、郜林、张琳芃…一个个熟悉又青涩的名字。
大胖手指颤抖着（激动的）往下翻，嘴里念念有词：“hUANG… ZIchANG…没有？不可能啊…哦对了，可能在自由球员或者隐藏…”
他又退出国家队列表，在各种次级联赛、自由球员、元老球员里一通乱找。终于，在一个名为“ASIA othER”的名单末尾，找到了一个名字：hUANG ZIchANG。位置是RwF。头像——是一个系统生成的、面无表情的亚洲光头通用脸，跟旁边那些有真脸的照片格格不入。
点进去。 数据面板弹出来：
进攻：68 防守：40 身体平衡：74 体力：72 极限速度：80 加速度：78 反应：70 带球精度：75 带球速度：77 短传精度：65 长传精度：62 射门精度：70 射门力量：73 射门技术：68 任意球精度：55 弧度：52 头球精度：65 弹跳力量：76 侵略性：75 心理素质：60 守门技术：50 综合能力：61。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六…六十一？”大胖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咳…咳咳…这…这数据…速度加速带球还行哈…你看带球有75呢！”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光头通用脸和刺眼的“61”，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条“58同城球星”的评论，一股邪火混合着荒诞感直冲天灵盖。
“啪！” 我把手里捏着的酒店遥控器摔在床上（没舍得摔手柄）。 “61？！武磊青年队时期在这游戏里都不止70吧？这数据是闭着眼填的吧？这防守40几个意思？我是不防守，但也不至于比门将还低吧？！这心理素质60？我特么…”
我气得语无伦次。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十多年前的古早游戏，明明知道这数据毫无意义，但那种被轻视、被低估、甚至被无视的感觉，借着这个由头，汹涌地冒了出来。
“垃圾游戏！亏你还说是神作！”我骂骂咧咧。
“昌哥息怒息怒！”大胖赶紧赔笑，“这游戏数值就这样，保守！你看郜林也才七十多…来来来，踢一场！踢一场你就知道手感了！数值都是虚的！”
一直靠在门框上看热闹的老张，此时默默走了过来，捡起床上的另一个手柄，坐到我旁边。
“这代，不一样。”老张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视屏幕的光，“引擎换了。”
他熟练地进入比赛模式，选队。他选了中国队。对面，大胖为了哄我开心，故意选了玩家自制的一支“宇宙明星队”——里面是各种能力值99的怪物，c罗、梅西、伊布、皮克…阵容豪华得刺眼。
“老张你疯了？这怎么踢？”大胖叫道。
老张没理他，只是调整了一下阵型，把那个光头通用脸的“hUANG ZIchANG”放到了右边锋的位置上。
比赛开始。开球。
老张控制着郑智在后场倒脚。pES2013的手感确实和pS1天差地别，球员跑动、传球、碰撞都有了重量感，虽然依旧有点滑冰感，但真实了不少。
然而，实力差距是绝望的。宇宙队的前场几个怪物，逼抢速度快得离谱，身体一挤，中国队这些平均六七十数值的球员就像纸片一样被弹开。
球很快被断下。梅西拿球，那带球精度99的恐怖效果显现出来了，球像黏在脚下一样，几个变向就晃开了孙祥和赵旭日的联防，然后一脚精准的直塞找到前插的c罗。
c罗启动！那速度99、爆发力99的数值简直就是作弊！像一道红色闪电，瞬间撕裂整条防线！单刀！面对曾诚，轻松推射远角。
0：1。
进球后，c罗甚至还做了一个标志性的“SIU”庆祝动作，虽然模型动画看起来依旧有点僵硬滑稽。
“你看！没法踢！”大胖摊手。
老张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去球门里捡球，发出底线球。
再次组织进攻。球经过几次传递，艰难地到了右边路，到了老张控制的“hUANG ZIchANG”脚下。
对面防守他的是阿尔维斯。数值碾压。
老张没有急着突破。他按着R2键，让“我”背身护球。然后，他突然向左轻推左摇杆，同时快速输入指令。
只见屏幕上的“我”，那个光头通用脸模型，右脚将球轻轻向左一磕，然后整个人以左脚为轴，一个迅捷的360度转身！
马赛回旋！
虽然动画效果比不上后来的作品，但在pES2013里，这个动作做得相当流畅！阿尔维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花活晃了一下，重心丢失！
“卧槽！马赛回旋！”大胖惊呼。
利用这一瞬间的空档，“我”沿着边线高速推进！速度80、带球速度77的数值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下底！老张看了一眼禁区，郜林已经在包抄。
按两下长传键！低平球传中！
球速很快！前点郜林虚晃一枪！后点…是包抄到位的于海！飞身铲射！
球…擦着立柱出了底线！
“哎呀！！！”我们几个同时抱头叹息，仿佛真的错过了绝佳机会。
“可以啊昌哥！这马赛回旋帅啊！”小斌在一旁喊道。
我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上那个完成了一次漂亮突破的“自己”，心里那点不爽莫名消散了一些。
“这代花活做得可以，”老张解释，“踩单车、马赛回旋、牛尾巴，都好按。还有…”他顿了顿，带球到底线附近，面对补防过来的皮克。
只见他同时按下L2和R2键，然后快速输入特定方向。
屏幕上的“我”，突然用右脚后跟将球从身后磕起，球划出一道低低的彩虹般的弧线，从愣神的皮克头顶飞过！同时“我”从外侧快速绕过！
彩虹过人（Rabona Feint）！
“我靠！彩虹！”大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招我只在视频里见人用过！”
虽然皮克很快反应过来，凭借变态的身体数值卡住了位置，但这次过人足够惊艳。
老张的操控下，那个数值只有61的光头“黄紫昌”，竟然在边路打得风生水起，各种花式动作信手拈来，虽然大部分时候最终都会被数值怪用身体碾压，但偶尔灵光一闪，总能带来惊喜。
“这游戏…有点意思啊。”我忍不住嘀咕。
“数值是基础，但操作能弥补一部分。”老张说，“尤其是这代的敏捷性球员，小快灵，有空间就能玩出花。”
轮到我了。我接过手柄，心里憋着一股劲。我也要玩彩虹过人！我也要马赛回旋！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控制的“我”，带球磕磕绊绊，变向迟缓，想学老张按马赛回旋，结果变成了滑稽的原地转圈，被对方轻松断球。想玩彩虹过人，时机没把握好，球直接磕出了边线。想强行超车，被拉莫斯一挤就丢球权。
“哎呀！这什么破手感！” “这反应慢半拍啊！” “这阿尔维斯是狗皮膏药吧？！”
我气得哇哇大叫，手柄被我按得嘎吱响。
老张在一旁淡定指导：“别硬来，多按R2护球，看准空档再加速。传球多用直塞（△键），这代直塞削弱了，但还是比短传有威胁。”
我试着冷静下来，学着老张的样子，不再无脑加速猛冲，开始观察跑位，耐心倒脚。
机会终于来了。后场郑智断球，直接一个长传打到右边路空档！我控制的“我”高速插上！利用速度生吃了一名回追的后卫（估计数值也不高）！
追上皮球，面前是一片开阔地！中路郜林和于海在高速前插！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老张的操作。带球内切！拉莫斯补防过来！我猛地按动摇杆和按键！
只见屏幕上的“我”，一个极其逼真的踩单车（虽然动画还是有点僵硬），紧接着一个变向加速！竟然从拉莫斯身边挤了过去！
单刀了！面对门将卡西利亚斯！
我心脏砰砰狂跳！瞄准球门右下角，按下射门键！力度条…稍微按大了一点！
“我”抡起右脚，一脚爆射！
球像出膛的炮弹，呼啸着直奔球门！卡西做出了扑救动作，但球速太快！角度太刁！
“唰——”一声清脆的网响！
球进了！！！！
“啊啊啊啊啊！！！”我直接从地毯上跳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大吼！
“牛逼！昌哥！世界波！”大胖扑过来搂住我脖子。
“这踩单车！这爆射！帅炸了！”小斌也兴奋地直拍手。
老张推了推眼镜，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看，我说了吧，操作能弥补。”
虽然最终我们还是以2：5的大比分输给了宇宙队（实力差距太大），但那个进球，那个由我自己操控、用花式动作过掉拉莫斯、爆射攻破卡西十指关的进球，让我兴奋了好久。
我们轮番上阵，用那支“61分”的中国队，挑战各种强队。被虐得死去活来，但每一次精彩的过人、每一次成功的防守、每一个进球，都能引发全屋的鬼哭狼嚎。
酒店单薄的墙壁根本挡不住我们的声浪，估计隔壁房客都快报警了。
我们研究怎么用“二过一”撞墙配合打穿防线，怎么用“精准射门”瞄准死角，怎么用强移（超级取消）来防守和跑位。大胖甚至翻出了游戏里的“绿茵传奇”模式，说要重新把“hUANG ZIchANG”练到90评分。
窗外天色彻底黑透，又渐渐泛起鱼肚白。
不知不觉，我们又在游戏世界里鏖战了一夜。
当我最后一次放下发烫的手柄，看着电视屏幕上“比赛结束”的字样和刺眼的2：5，心里却没有任何沮丧。
反而有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那个评分61的光头“黄紫昌”，在游戏里被虐得找不着北，但也偶尔能闪光，能过人，能打进世界波。
这有点像现在的我。在低谷，被质疑，但总还是能踢球，还是能进球，还是能从中找到最原始的快乐。
“走了，睡觉。”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下午…还得去体育场呢。”
“苏超”还没保级成功，训练不能停。
大胖小心翼翼地收拾着pS2和光盘，嘴里还念叨：“下次把我那台pS3带来！有FIFA14！那作更真…”
老张默默地把手柄线缠好，突然说了一句：“游戏里数值是定的。现实里，能练。”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啊。
游戏里的“我”，综合评分锁死61。
现实里的我，评分谁说了算？
得靠自己一脚一脚踢出来。
也许踢不到90，也许连80都费劲。
但至少，不能停在61。
我拿起手机，锁屏上还残留着那些恶评的推送通知。
手指一划，全部清除。
然后点开相机，对着茶几上那台古老的pS2和《pES2013》的光盘，咔嚓，拍了一张。
配文？ 暂时还没想好。
也许就发个表情：
让那些喷子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