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黄昏的余晖正缓缓沉入地平线，给老旧的居民楼镀上一层苍凉的金边。小伟推开车门，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小区，远远就看到老金夫妇站在单元楼门口，神色焦灼地来回踱步，像两只失了方向的陀螺。
“小伟！你可回来了！”老金率先迎上来，声音里满是急切，“我们找了附近的公园、超市，甚至你之前带琳琳去过的小吃街，都没看到她的影子。护士说她出院时没带多少东西，就一个随身的小包。”
老金老婆也跟着点头，眼圈通红：“我给她的亲戚朋友都打了电话，没人见过她。这孩子，刚做完手术，身体还虚着，能去哪啊？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小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透不过气。他太了解琳琳了，她性子柔，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肯定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了。可她身体虚弱，又没带多少东西，万一着凉、饿肚子，或者情绪激动出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她有没有可能去我们以前租住的老房子？”小伟突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在城郊租过一间小单间，那里安静，也是他们感情最纯粹的地方，琳琳偶尔会说，想回去看看。
老金眼睛一亮：“有可能！我们怎么没想到呢？那老房子具体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
小伟报了地址，三人立刻拦了辆出租车，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车子一路颠簸，小伟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琳琳的电话，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琳琳，你一定要在那里，一定要平安。”小伟在心里默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老房子所在的片区很偏僻，都是低矮的平房，路面坑坑洼洼，出租车只能停在路口。三人步行往里走，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路灯昏黄，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就是前面那间。”小伟指着不远处一间挂着褪色窗帘的平房，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墙壁上爬满了青苔，门口的台阶上积着一层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可此刻，窗户里却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小伟的心猛地一跳，快步冲过去，敲了敲房门：“琳琳！是我，小伟！你在里面吗？”
房门里没有回应，只有一阵轻微的动静。小伟又敲了敲门，声音带着恳求：“琳琳，我知道你在里面。我错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琳琳的脸出现在门后。她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随意地挽着，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正是他们刚结婚时小伟给她买的那件。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琳琳的声音沙哑，没有一丝温度，眼神里也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死水。
“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小伟的声音带着哽咽，想推开房门进去，却被琳琳挡住了。
“我不想见你，你回去吧。”琳琳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琳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小伟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失去孩子，我比谁都痛苦。但我们不能这样，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琳琳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悲凉，“孩子没了，我们之间的裂痕也已经存在了，怎么重新开始？小伟，我们不合适，分开对我们都好。”
老金夫妇站在后面，想劝劝琳琳，却被小伟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现在任何人的劝说都是多余的，琳琳需要的是时间，可他怕，再给她时间，他们就真的彻底错过了。
“琳琳，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你受了委屈。”小伟的声音带着愧疚，“是我没处理好和你爸妈的关系，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我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好不好？”
琳琳摇摇头，眼泪也掉了下来：“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爸妈的错，是我们俩的问题。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东西，双方父母的期待、生活的压力，还有那些无休止的矛盾。这些东西像石头一样压在我们身上，早就把我们的感情磨没了。失去孩子，只是一个导火索。”
“没有，我们的感情没有磨没！”小伟急忙说，“我们刚结婚时，在这间小房子里，虽然日子苦，却很开心。你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好。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但那已经是过去了。”琳琳的声音带着疲惫，“现在的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小伟，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琳琳就要关门。小伟急忙伸手挡住：“琳琳，你至少告诉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身体还没恢复，一个人怎么生活？”
“我已经联系了我一个朋友，她在邻市开了一家小店，让我过去帮忙，顺便散散心。”琳琳的声音很平静，“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用替我担心。”
“邻市？”小伟愣住了，“你要走？走这么远？”
“嗯，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琳琳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却也有一丝解脱，“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太痛苦了。”
小伟看着琳琳决绝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琳琳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他怎么劝，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那……你什么时候走？”小伟的声音带着哽咽。
“明天一早。”琳琳说，“我已经买好了车票。”
小伟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他看了一眼琳琳，接了电话。
“小伟，不好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刚才想喝水，我喂他的时候，他突然呛到了，现在咳嗽得厉害，医生说可能是肺部感染，正在抢救！你快回来！”
小伟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父亲刚稳定下来，又出现了肺部感染，还在抢救！他现在真的是分身乏术，一边是要远走他乡、提出分开的妻子，一边是正在抢救的父亲。
“妈，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小伟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绝望，挂了电话，他看着琳琳，眼里满是愧疚，“琳琳，我爸这边出事了，正在抢救，我必须立刻回去。”
琳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也有一丝释然。
“我走了。”小伟的声音沙哑，“你自己多保重，注意身体，按时吃药复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永远都在。”
琳琳点点头，没有回应。小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路口跑去。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老金夫妇看着小伟的背影，又看了看琳琳，叹了口气，也跟着跑了上去。
“琳琳，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老金老婆的声音带着不舍。
琳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关上了房门，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门外。她靠在门板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不是不爱小伟，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让她太累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无休止的家庭矛盾、身心的疲惫，已经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需要离开，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才能重新找回自己。
小伟和老金夫妇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朝着市里的大医院疾驰而去。车上，小伟靠在车窗上，眼泪不停地掉。他不知道，父亲这次能不能挺过来，也不知道，他和琳琳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小伟，别太伤心了。”老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琳琳现在心里难受，让她冷静一段时间也好。等她想通了，说不定会回来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你爸，别让他再出什么事。”
小伟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老金说得对，可他心里的痛苦和绝望，却怎么也无法抑制。
赶到医院时，父亲的抢救已经结束了。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肺部感染已经得到控制，但情况依旧不乐观，需要继续观察治疗。你们家属要多注意，喂水喂食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再让他呛到了。”
小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他走进病房，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呼吸依旧有些急促。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到小伟进来，眼泪又掉了下来。
“爸，你怎么样？”小伟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
父亲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小伟，虚弱地笑了笑：“没事……让你……跑了这么远……”
“爸，你别说话，好好休息。”小伟强忍着眼泪，帮父亲掖了掖被角。
母亲拉着小伟走出病房，压低声音说：“小伟，琳琳找到了吗？怎么样了？”
小伟摇摇头，声音带着哽咽：“找到了，她明天要去邻市，想换个环境。她说……我们分开对我们都好。”
母亲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这孩子，也是苦命。失去孩子，她心里比谁都难受。让她静一段时间也好，说不定时间长了，她就想通了。”
小伟点点头，心里却没底。他知道，琳琳一旦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只是空间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他不知道，时间能不能冲淡一切，能不能让他们重新走到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小伟一直在医院照顾父亲。父亲的病情渐渐稳定，已经能少量进食，也能说几句话了。小伟每天都会给琳琳打一个电话，可依旧是关机提示音。他也给琳琳发过信息，告诉她父亲的情况，告诉她他很想她，可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老金夫妇也经常来医院看望父亲，顺便给小伟带些吃的。他们偶尔会提起琳琳，说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她一切都好，让小伟不用太担心。
小伟知道，老金夫妇是在安慰他。琳琳的不回复，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心里的希望，像风中的烛火，越来越微弱。
一周后，父亲的病情基本稳定，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小伟和母亲带着父亲，回到了县城的老家。老家的房子很安静，院子里种着母亲喜欢的月季花，墙角的石榴树也结满了果实，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却让小伟感到一丝陌生和悲凉。
回到家的第二天，小伟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琳琳发来的。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小伟，我到邻市了，一切都好。我们还是离婚吧，祝你以后幸福。”
小伟看着短信，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拿起手机，想给琳琳回一条短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挽留？是祝福？还是质问？
犹豫了半天，他只回复了三个字：“我同意。”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小伟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波澜。他知道，他和琳琳的婚姻，真的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伟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处理离婚的事情。他和琳琳通过电话沟通了离婚协议的内容，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只有平静的协商。琳琳说，她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小伟同意了。他知道，琳琳是想彻底和过去告别。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小伟看着手里的离婚证，心里五味杂陈。曾经的海誓山盟、甜蜜过往，都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纸，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斤。
琳琳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小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老家，父亲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能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了。母亲看着小伟落寞的样子，心里很是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小伟，别太难过了。”母亲叹了口气，“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琳琳是个好姑娘，只是你们俩的缘分尽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小伟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母亲说得对，可心里的伤痛，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愈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伟渐渐从失去孩子和婚姻的痛苦中走了出来。他每天陪着父亲散步、聊天，帮母亲做家务，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只是偶尔，他会想起琳琳，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里会泛起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小伟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
“喂，是小伟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我是，请问你是谁？”小伟疑惑地问。
“我是琳琳的朋友，我叫小雅。”女人的声音很急促，“琳琳她……她住院了！她最近一直情绪低落，食欲不振，昨天突然晕倒了，医生检查后说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有营养不良，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小伟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琳琳住院了？抑郁症？营养不良？
“她在哪家医院？”小伟的声音带着哭腔，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在邻市的中心医院，你快点过来！”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伟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拦了辆出租车，朝着邻市的方向驶去。他不知道，琳琳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也不知道，他现在赶过去，还能不能来得及。
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小伟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默默祈祷：“琳琳，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等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了！”
他不知道，琳琳的抑郁症是不是因为失去孩子和离婚的打击，也不知道，他这次的出现，能不能唤醒她对生活的希望。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琳琳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她救回来。
邻市的中心医院越来越近，小伟的心也越来越紧张。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琳琳平安无事的消息，还是又一次的绝望。而他的父亲，还需要人照顾，他这次离开，又该如何安排？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小伟推开车门，疯了一样冲进急诊楼。他不知道，这场跨越城市的救赎，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和琳琳的故事，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而远方的老家，父亲和母亲还在等着他回去，他又该如何平衡这一切？
急诊楼的灯光依旧明亮，却照不亮小伟心中的迷茫。他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将把他推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