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暮色还未褪尽,程野掌心的星屑突然泛起刺目蓝光。青柠(林晚星)刚把最后一缸苏木染液封好,就见程野手腕上的薄荷发绳无风自动,绳结处渗出的绿意竟在半空凝成丝线,将两人猛地拽入旋转的光涡。
再次落地时,鼻尖萦绕的不是熟悉的草木香,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锭气息。眼前是条九曲回廊,廊柱上盘着用松烟墨绘制的巨龙,龙鳞在微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青柠低头,发现自己踩在一方巨大的砚台盖上,砚台边缘刻着万壑松风四字,凹槽里积着能映出人影的墨汁。
这砚台...能照见人?青柠话音未落,砚台里的墨汁突然翻涌起来,竟浮现出两人在织界与机械虫搏斗的画面。程野握紧染刀,目光扫过回廊尽头——那里悬着一幅三丈见方的素白绫罗,绫罗下方的青铜香炉里没有香灰,只有正在燃烧的墨块,青烟袅袅升起,竟在绫罗上绘出流动的山峦轮廓。
何人擅闯「绘世楼」?苍老的声音从绫罗后传来。随着话音,一个身着墨色宽袍的老者拄着竹杖走出,他的袍角拖过地面,竟在青砖上留下淡墨痕迹,转瞬又化作水墨梅花凋谢。老者头发胡须皆白,唯独眉梢染着一点朱砂色,手里握着支比人还高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细密的星图。
青柠注意到老者腰间悬着的玉牌,上面刻着墨骨生花四个篆字,牌身竟像是用凝固的墨汁雕琢而成。程野上前一步,将染刀横在身前:我们误入此地,敢问老丈,这里是...
此地?老者抚须一笑,狼毫笔突然自行悬空,笔尖蘸取砚台里的墨汁,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里是「墨渊界」,凡世间所有丹青妙笔的魂,都归于此。你们脚下的「照影砚」,能映出画者未竟的执念。
话音未落,砚台里的画面突然切换——青柠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正跪在雪地里用树枝作画,他面前的宣纸上只有半朵未完成的墨梅,而少年指尖已冻得发紫。程野皱眉,这场景让他想起染坊寒冬里,朵朵为了绣完《星图》冻裂手指的模样。
看到了吧?老者挥笔,虚空中的墨线顿时化作一只振翅的墨鸦,每幅未完成的画,在墨渊界都会化作执念。那少年是三百年前的寒门画师,冻死于画梅途中,他的执念便成了「墨梅劫」,每隔百年就会在界内作祟。
青柠突然惊呼一声,只见回廊两侧的墙壁开始渗出墨汁,那些原本静止的龙纹竟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程野挥刀劈出草木剑气,却发现刀光触碰到墨龙的瞬间,竟被染成了纯黑。老者见状,用狼毫笔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墨龙瞬间被吸入光圈,化作一滴墨珠落回砚台。
草木之气在墨渊界会被墨意侵蚀。老者将墨珠碾开,珠中竟浮现出少年画梅的脸,唯有「以墨绘魂」,才能化解这里的执念。看你们的打扮...是从「染坊旧事」来的手艺人?
程野和青柠对视一眼。老者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世界?老者似乎看穿了他们的疑惑,指了指那幅三丈白绫:「绘世楼」的绫罗能映诸天万象。方才你们穿越维度时,绫罗便记下了你们的气息——那是混杂着草木染香的光阴痕迹。
青柠突然想起孟婆婆给的光阴梭,连忙从行囊里掏出。梭子刚离开布包,白绫上的山峦轮廓就剧烈波动起来,竟渗出红色的汁液,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朱砂。老者瞳孔骤缩:「光阴梭」?守旧派的孟老婆子,竟把这东西给了你们?
没等程野追问,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老者拄着竹杖走到白绫前,狼毫笔自动在绫罗上飞旋,却怎么也画不完一座山峰的轮廓。「墨梅劫」要来了!老者声音急促,三百年前那少年的执念已化作墨妖,它要吞噬所有画者的魂魄,让墨渊界永无光明!
话音未落,白绫突然被一股黑气撕裂,无数墨点从裂缝中涌出,凝聚成一个手持枯枝的少年身影。少年双眼空洞,身上的粗布衣淌着墨汁,他举起枯枝指向青柠,砚台里的墨汁顿时掀起巨浪,朝着两人拍来。
程野猛地将青柠护在身后,却发现染刀在墨浪中寸步难行。青柠急中生智,想起临行前林阿姨塞在她兜里的半块赭石——那是染坊用来调朱红色的矿物颜料。她掏出赭石砸在砚台边缘,矿物粉末落入墨汁的瞬间,整方砚台竟泛起火焰般的红光。
矿物颜料...能克制墨意?老者看得目瞪口呆,狼毫笔突然自行蘸取红光,在白绫上画出一株燃烧着的梅树。墨妖发出凄厉的尖叫,枯枝上的墨花纷纷凋零。程野见状,握紧光阴梭冲入墨浪,梭子上的槐木纹理竟渗出绿意,与赭石的红光交织,在虚空中织出一道布匹形状的屏障。
好个「染织绘魂」!老者大喝一声,狼毫笔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在笔尖,今日便让你们见识「墨骨生花」的真意!
老者挥笔,鲜血与墨汁在白绫上交融,竟画出三百年前少年在雪地里的模样。少年手中的枯枝突然绽放出真正的梅花,花瓣是用老者的血画成,花蕊则是程野织出的绿线。墨妖看着画中的自己,空洞的眼窝里流下墨泪,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去,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白绫。
白绫上的山峦瞬间画完,云雾间竟浮现出染坊窑房的窗棂。青柠惊喜地发现,窗台上还放着她临走前没晾完的青布。老者放下狼毫笔,袍角的墨梅化作真花飘落:墨妖已散,执念已了。那少年的魂魄归位,这「绘世楼」的门,也该为你们开了。
程野注意到白绫上的窑房画面正在模糊,连忙举起光阴梭。梭子突然发出强光,与白绫上的红光共鸣,竟在虚空中织出一道布纹光门。光门里传来林阿姨喊开饭的声音,还有朵朵背诵《染经》的童声。
等等老丈,青柠转身看向老者,您方才说「墨骨生花」,可这跟我们的草木染...
老者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这是《诸天染经》的残页,记载着「以墨为骨,以染为魂」的古法。你们看——绢帛展开,上面画着古人用墨汁勾勒纹样,再以植物染料填色的图谱,落款处竟有孟婆婆的印章。
原来草木染和丹青术...本是同源?程野接过绢帛,指尖触碰到墨迹时,竟闻到淡淡的槐花香。老者点头,将狼毫笔递给青柠:这「绘魂笔」用狼毫混着守旧派的草木纤维制成,留给你们路上用。记住,无论到哪个世界,「染物先染心」的道理,不可忘。
光门开始收缩,程野拽着青柠踏入其中。临走前,青柠看见老者站在白绫前,用残页上的朱砂笔在自己眉梢又点了一点红,仿佛在完成一幅跨越维度的画作。
再次睁眼时,两人正站在染坊的晒布场。夕阳把青布染成金红色,林阿姨端着融雪粥从灶房出来,看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跑哪儿玩去了?快趁热喝,粥里给你们加了新晒的梅干。
程野低头,发现手中的光阴梭多了道墨色纹路,而青柠握着的绘魂笔,笔杆上竟长出了嫩芽。远处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一片带着墨香的叶子飘落,正好落在程野展开的《诸天染经》残页上,叶影与朱砂字迹重叠,竟组成了下一个世界的地图轮廓——那是一片被七色染缸环绕的琉璃海。
下一站,该去哪儿?青柠咬着梅干问,眼里映着染缸里的晚霞。程野拿起染刀,刀刃上的草木清气与墨意交织,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光:跟着光阴梭走。他说,手腕上的薄荷发绳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下一个世界的召唤。
晒布场的风带着熟悉的草木香,却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韵。程野知道,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染坊案头的《染经》,正自动翻开新的一页,空白的宣纸上,已有墨色的笔锋悄然勾勒出下一段故事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