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在老槐树的枝桠间缠绵,林阿姨的灶台已腾起袅袅白烟。铁锅铲翻炒的声里,青椒炒腊肉的香气顺着窗棂钻进巷子。小芽!把腌萝卜从缸里捞出来!她的喊声混着柴火噼啪声,惊飞了蹲在井台边啄食的麻雀。
小芽掀开陶缸的木盖,酸香气息扑面而来。腌得透亮的萝卜块裹着辣椒碎,在晨光里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刚把竹笊篱提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朵朵正踮着脚往程野的竹筐里塞野花,野雏菊和蒲公英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把编到一半的竹篓都快填满了。
又胡闹!程野笑着弹了下朵朵的脑门,篾刀却没停下。新削的竹片薄如蝉翼,在他指缝间翻飞成精巧的纹路。双胞胎姐妹抱着个旧饼干盒冲过来,盒盖内侧贴着泛黄的糖纸:程野哥哥,用这个做蛐蛐笼的窗户吧!
穿汉服的姑娘踩着露水跑来,裙摆沾满草屑。她怀里抱着块刚染好的布料,浅紫色底上晕染着淡金的竹叶纹样:快看看!用你说的铁勺熬煮,颜色真的变深了!说话间,几片槐花落在布料上,倒像是特意点缀的图案。
老赵的三轮车这次拉来个旧木柜,掉漆的柜门上还留着褪色的牡丹花纹。废品站收的老物件!他抹着额头的汗,柜底夹层里藏着封信,落款是民国三十七年...陈老爷子立刻拄着拐杖凑过来,烟袋锅在掌心敲了敲:拆开瞧瞧!说不定是段陈年往事。
李老师推着二八杠从巷口进来,车筐里除了铝饭盒,还多了捆泛黄的线装书。旧书市淘的手抄食谱,他扶了扶老花镜,有几味古早的糖水方子,今晚正好试试。林阿姨闻言眼睛一亮,围裙擦着手就迎上去:快让我瞧瞧,能不能改良成适合夏天的甜品?
日头爬上中天时,井台边突然热闹起来。小芽搬出自家的石磨,雪白的豆浆正顺着磨盘缝隙缓缓流出;朵朵举着沾满豆渣的木勺,非要往程野的竹篓里倒;双胞胎姐妹则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菜谱。
穿汉服的姑娘突发奇想,把染布剩下的颜料倒进木盆,兑上井水调成五彩斑斓的汁液。我们来染手绢!她招呼着孩子们,把花瓣和叶子铺在布上,再用石头敲打...不一会儿,井台边就挂满了印着花草痕迹的手帕,在风里轻轻摇晃。
突然一声闷雷炸响,方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快收东西!老赵手忙脚乱地用塑料布盖住木柜;林阿姨冲回厨房抢收晒在窗台的干辣椒;程野三两下爬上老槐树,把晾晒的竹篾抱进屋檐下。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众人已躲进廊下。李老师掏出怀里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手抄食谱;陈老爷子打开桑葚酒,酒香混着雨水的气息弥漫开来;穿汉服的姑娘借着廊下的光线,用针线在染好的布料上绣着蜻蜓。
雨幕中,朵朵举着自制的纸船往积水里放,双胞胎姐妹在旁边大声加油;小芽帮林阿姨烧火,灶膛里的火苗映红了两人的脸;程野坐在门槛上编斗笠,篾条在他指间穿梭如飞,不一会儿就织出个尖尖的帽顶。
暮色降临时,雨渐渐停了。老槐树的枝叶还在往下滴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阿姨端出新熬的绿豆沙,雪白的糯米圆子漂浮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李老师调试着留声机,老唱片转动的声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重新响起。
小芽蹲在井台边,借着月光清洗染布的木盆。水面倒映着屋檐下晃动的灯笼,还有程野新编的斗笠。竹编蛐蛐笼里,虫鸣声和着远处的蛙叫,在潮湿的空气里流淌。她翻开日记本,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202x年x月x日,雨落屋檐的声响,染布时的颜料痕迹,还有巷口飘来的糖香,都是时光写给我们的诗。
夜风裹着槐花的甜香掠过巷口,穿汉服的姑娘的歌声混着留声机的曲调,在夜空中轻轻回荡;朵朵举着自制的灯笼追着萤火虫跑,笑声惊飞了停在瓦当上的夜鹭;程野还在修补白天淋湿的竹篓,篾刀与竹条碰撞的声音,与屋檐的滴水声应和着,将这平凡又鲜活的日子,细细密密地缝进岁月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