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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国,一个曾如世外桃源般存在于大陆东南隅的神秘小国。传说其先祖乃上古神只后裔,能与灵兽沟通,尤擅驯养一种名为“青鸾”的仙禽,其羽翼流光溢彩,啼声清越,能引动天地灵气。青丘国虽小,却因这层神秘色彩和一代代贤明君主的治理,得以在强邻环伺中偏安一隅,享四时之乐,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然而,盛衰有数,天道无常。当北境草原上崛起一支名为“猼訑”的蛮族部落,一切都改变了。猼訑人生性剽悍,逐水草而生,以战养战,其首领“鸠魔”更是野心勃勃,视青丘国的富饶与那传说中的青鸾为囊中之物。

青丘国末代君主名“曦和”,乃一位温文尔雅、醉心诗书的君主,于治国用兵之道却颇有欠缺。他继位时,国库渐虚,军备松弛,朝中更有奸佞当道,蒙蔽圣听,将猼訑人日益迫近的威胁视作寻常游牧摩擦。

终有一日,猼訑人的黑旗如乌云般压境。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弯刀,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发出震天的咆哮。青丘国的军队,久疏战阵,一触即溃。都城“栖霞城”的城墙,在猼訑人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如同朽木般崩塌。

那是青丘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公元前 312 年,夏历七月,残阳如血,将整片天空染成不祥的赤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混杂着百姓绝望的哭喊和猼訑人粗野的狂笑。

宫殿内,曦和君主跪倒在祖先牌位前,手中紧握着象征王权玉珏的半块残片,泪已流干。他看着冲入宫门的猼訑士兵,看着他们肆意践踏象征祥瑞的青鸾园,看着那些曾侍奉他、歌颂他的宫人被拖拽出去,或被斩杀,或被掳掠,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凉。

“贼寇!吾乃青丘国君!尔等竟敢……”他的斥责声被一个猼訑士兵的弯刀斩断。鲜血喷溅在他华贵的龙袍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宫外,青鸾园中传来凄厉的鸣叫。那是被惊扰的青鸾,它们感受着主人的绝望和国运的终结,悲鸣声响彻云霄,其声悲切,竟似能引动天象。原本晴朗的夜空,当月轮升起之时,竟泛起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一轮巨大的、仿佛泣血的血月,悄无声息地悬于天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城破,国灭。青丘国的宗庙被付之一炬,典籍被付之一炬,象征着荣耀与传承的一切,在猼訑人的铁蹄下化为灰烬。幸存的百姓或被屠戮,或沦为奴隶,曾经繁华的栖霞城,沦为一片废墟焦土。

猼訑人搜刮了所有能找到的财宝,带走了所有年轻美貌的女子和孩童,在废墟之上竖起象征征服的图腾。他们认为,青丘国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但他们错了。

就在血月高悬之夜,当最后一批猼訑士兵劫掠完毕,心满意足地离开栖霞城,准备返回北境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浓雾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片废墟。那雾气非白非灰,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带着浓郁的腐朽与怨恨气息。雾气之中,隐隐传来无数低沉的呜咽、刻骨的诅咒和不甘的呐喊。

侥幸未被掳走的几个青丘老弱,躲在废弃的地窖中,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看到,那些本应死去的青丘士兵的尸体,竟然缓缓站起,他们的身躯布满创伤,血肉模糊,双目空洞无神,却燃烧着熊熊的幽蓝色鬼火。他们沉默地站立在废墟之上,组成一道道诡异的阵列。

更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宫娥内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匠人,那些天真烂漫的孩童……他们的魂影也一个个从瓦砾堆中、从焦黑的房梁上浮现出来。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残缺不全,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痛苦或是不解。

这些魂影,与那些死去的战士一起,在血月的映照下,在暗紫雾气的笼罩中,汇聚成一团巨大而阴森的怨念。他们没有立刻冲向逃走的猼訑人,而是盘旋在已成废墟的故土之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仿佛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恸哭。

从此,栖霞城,这座青丘国的都城,再也没有迎来真正的白昼。

第一章:守墓人的发现

十年过去了。

时间似乎能抚平一切伤痛,但对于青丘国故地而言,时间只是沉淀了仇恨,孕育了更深的恐怖。

猼訑人撤离后,因忌惮那晚发生的诡异之事——他们中有不少人声称,在撤退时看到身后的大地上浮现出无数幽蓝鬼火,听到鬼哭狼嚎,甚至有几个落单的士兵在雾气中迷失,回来时已是疯癫,胡言乱语着什么“鬼国”、“冤魂索命”——猼訑人再未踏足此地一步。他们甚至绕道而行,在地图上将这片区域标记为“禁忌之地,永夜鬼域”。

周边国家听闻青丘国灭国时的惨状和后续的诡异事件,也将其视为不祥之地,鲜少有人敢靠近。曾经繁华的栖霞城,彻底沦为了一片被遗忘的废墟,被世人称为“鬼城”或“青丘墟”。

在青丘墟的边缘,靠近一片乱葬岗的地方,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名叫“阿禾”。阿禾并非青丘遗民,他是个老守墓人,年轻时便受雇于附近山中的一座小小山神庙,负责打理庙产和清扫附近的荒坟。青丘国覆灭后,附近盗墓贼一度猖獗,但很快,那些胆大包天的盗墓者也纷纷失踪,据说是在坟墓里遇到了鬼打墙,或是看到了无数凶尸恶煞,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靠近。

渐渐地,青丘墟周边的坟墓成了禁地,连带着阿禾所在的这座破败山神庙,也成了无人敢至的僻静之所。阿禾倒也乐得清静,他性子孤僻,无儿无女,每日除了扫墓、修葺被风雨侵蚀的庙宇,便是对着那片死寂的青丘墟方向发呆。他是个见证者,虽然年迈,但他依稀记得十年前那场浩劫带来的震撼与恐惧,那漫天的血红,那诡异的血月,以及那持续数日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哀嚎。

“唉……”阿禾佝偻着背,坐在山神庙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块磨得光滑的旱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青丘墟,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最近,阿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起初,只是夜里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又像是孩童无助的呼唤,还有若有若无的兵器碰撞声和战马的嘶鸣。这些声音总是在深夜传来,缥缈不定,时有时无。阿禾起初以为是风声或是野兽嚎叫,但次数多了,他也觉得心惊。

接着,他发现庙里开始出现一些怪事。供桌上祭祀用的瓜果,第二天清晨会莫名减少,甚至腐烂得更快。香炉里的香,有时会无缘无故地熄灭,或者在香灰上留下一些奇怪的、类似脚印的印记,但又不是人的脚印。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面挂在庙门旁的、早已模糊不清的青铜古镜。这镜子据说是山神庙初建时留下的,年代久远,镜面早已蒙尘,照不出人影。但最近,阿禾好几次在清晨打扫时,发现镜面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水汽凝聚,隐约能映照出一些扭曲的影子——有时是一张哭泣的女子的脸,有时是一个持剑士兵的轮廓,有时甚至是一片焦黑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残骸。

“老喽,不中用了,眼睛花咯……”阿禾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但内心的恐惧却像藤蔓一样蔓延滋长。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阿禾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周围都是哭喊奔跑的人群,他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王袍的年轻男子对他哭喊:“守墓人,救救我的国家……”他还看到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充满了怨恨和不甘。他拼命想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啊!”阿禾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屋檐下破旧风铃的叮当声,碎裂而诡异。

他定了定神,摸黑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在狭小的庙堂里摇曳,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和积满灰尘的神像,更添了几分阴森。

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一阵摇晃,几乎熄灭。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味,像是某种植物的清香,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阿禾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破旧棉袄。他感觉今晚的庙里格外冷,冷得刺骨。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嗒…嗒…嗒…”缓慢而清晰,不像是风吹草动,更像是有人正一步步走近。

阿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辰,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盗墓贼?还是……他想起了那些诡异的传说和近期的怪事,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阿禾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门板上,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符纸,据说是他早年为了辟邪请来的,不知还有没有用。

“吱呀——”

一声轻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空气涌了进来,伴随着那股奇异的植物清香。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阿禾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想大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躲起来,但双腿却软得像棉花,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悲伤和疲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守墓人……求求你……让我进去……歇歇脚……”

那声音很轻,很细,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哀婉和乞求。

阿禾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女子?她是谁?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废的山神庙外?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守墓人?

“你……你是谁?”阿禾终于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门外的女子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哽咽:“我……我是阿蘅……青丘国的……一个宫女……”

青丘国?宫女?

阿禾的心猛地一震。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让他瞬间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灾难。难道……难道真的是……

“你……你想做什么?”阿禾的声音更加颤抖了。

“我……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到处都是怨气,到处都是凶尸恶煞……我找不到……找不到出路……”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听说……山神庙有神灵庇佑……求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哪怕……哪怕只是一晚……”

阿禾犹豫了。理智告诉他,这绝非善类,深夜出现的女鬼,多半是索命的。但对方那充满哀求和无助的语气,又让他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产生了一丝不忍。而且,他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你进来?”阿禾迟疑地问。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我路过这里很多次了……感受到这里……有一丝微弱的生气……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阿禾沉默了。他能感觉到,门外确实存在着某种悲伤而纯粹的东西,但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沉重感,仿佛那女子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

“进来吧。”良久,阿禾长叹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他拿起桌上的油灯,颤抖着走向门口,将灯火举到门边,向外照去。

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那股奇异的植物清香更加浓郁了。

“你……你在哪里?”阿禾颤声问道。

“我……我就在你面前……”那个声音幽幽地说道。

阿禾小心翼翼地放下油灯,伸出手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湿润的东西,像是……布料?他顺着布料向上摸去,触手所及,光滑而冰冷,仿佛摸到了一具没有体温的躯体。

他猛地缩回手,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

“别怕……”那女子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累了……”

阿禾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门口,只有那阴冷的风和奇异的香气,以及刚才触碰到尸体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禾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是阿蘅……”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年前……城破那天……我……我躲在柴房的草堆里……以为能活下来……可是……后来……后来那些……那些怪物……”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回忆。

“那些……穿着奇怪盔甲的……不是人……他们……他们冲进柴房……他们……他们……”

阿禾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脸色变得煞白。

“我……我看到……看到一个同伴……被他们……被他们拖了出去……然后……然后是惨叫声……我吓得……不敢出声……蜷缩在草堆里……”

“后来……火……大火烧起来了……到处都是烟……我被浓烟呛晕了……等我醒来……一切都……都完了……”

“我看到……到处都是……尸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还有青丘国的……殿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跟着一些人……逃……可是……到处都是……那些……那些吃人的……东西……”

“我……我躲了起来……饿了很久……渴了很久……我看到……看到一些……和我一样的……影子……他们在哭……在喊……在……在寻找……”

“我……我跟着他们……可是……到处都是……迷雾……到处都是……凶尸……还有……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寒冷……”

阿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直到……直到最近……我才……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我感觉到……这边……有生气……所以……所以我来了……”

阿禾听得心头发紧,眼眶也有些湿润。虽然害怕,但这个名叫阿蘅的女子的遭遇,让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些同样悲惨的人们。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能看到一个浑身是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宫女,孤独地站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乞求。

“你……你现在……是……鬼魂?”阿禾艰难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阿蘅的声音带着迷茫,“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又好像……没有完全死去……我的身体……冰冷……没有知觉……我的魂魄……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无法离开……”

“这附近……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怨灵……凶尸……他们……他们被仇恨和痛苦……驱使着……不停地游荡……不停地……寻找……”

“守墓人……求求你……收留我……哪怕……只是……让我暂时……躲避一下……那些……那些东西……”

阿禾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门口,感受着那越来越浓重的阴气和那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他不知道收留一个女鬼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知道,如果不让她进来,按照她的说法,她可能会被那些更可怕的东西伤害。

而且,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个叫阿蘅的女鬼,和其他那些充满戾气的怨灵似乎不太一样。她的声音里,除了悲伤和恐惧,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

“好吧……”阿禾最终还是心软了,“你……进来吧。这里……毕竟是我的栖身之所。”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门外那股阴冷的感觉似乎微微减弱了一些。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影子,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然后缓缓消散在庙堂的阴影之中。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阿禾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他平静(或者说死寂)的守墓人生活,将彻底宣告结束。他将要面对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知与恐惧。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在那遥远的、被遗忘的青丘墟废墟之上,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闪烁,倾听着这里的动静。而那个名叫阿蘅的青丘宫女鬼魂,带着她无尽的悲伤和秘密,暂时在这小小的山神庙里,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

第二章:鬼域初探与怨灵低语

阿蘅的到来,让这座破败的山神庙更添了几分阴森。阿禾起初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耳边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和叹息声。但渐渐地,他发现阿蘅似乎并无恶意,她只是静静地待在庙宇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不发一言。

白天,阿禾依旧像往常一样打扫庙宇,清理庭院,去附近的乱葬岗查看是否有新的“访客”(他不敢再称那些为坟墓)。他发现,最近乱葬岗的“不干净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有时他会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坟包间游荡,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有时他会发现新翻动的泥土,里面埋藏着一些零碎的、属于人类的骸骨,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些变化,似乎都与阿蘅的出现有关。阿禾隐隐感觉到,这个鬼域的范围,似乎正在扩大。

夜晚,是阿禾最难熬的时光。庙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即使生了火盆也是如此。阿蘅通常不会主动靠近他,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但阿禾能感觉到她的存在,那种冰冷的、悲伤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有时,阿禾在睡梦中会被噩梦惊醒。梦里,他总是回到那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栖霞城。他看到年轻的青丘君曦和倒在血泊中,看到无数青丘百姓被残忍杀害,看到士兵们绝望地战斗,看到宫人们被肆意凌辱……而在这些梦境碎片中,总会有一个模糊的白影,那就是阿蘅。她在火海中哭泣,在尸堆里寻找,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阿蘅……”一次噩梦醒来,阿禾忍不住低声呼唤。

角落里的阴影微微一动。

“守墓人……”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你……又做噩梦了吗?”

“嗯……”阿禾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我……我梦到……城破了……”

“唉……”阿蘅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是我……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阿禾鼓起勇气问道。

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我……我没有完全活下来……”阿蘅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我的身体……被烧伤了……后来……被那些……怪物……啃食了……只剩下……一缕残魂……”

阿禾听得心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我……我记得……最后看到的是……殿下的眼睛……”阿蘅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么清澈……那么绝望……他……他看着我躲藏的方向……仿佛在说……‘阿蘅……快走……’……可是……我没能……没能逃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阿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听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禾渐渐习惯了阿蘅的存在。虽然她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有时,阿禾在清扫庭院时,会发现一些被清理干净的落叶,或者重新码放整齐的柴火,他知道,这一定是阿蘅做的。这个孤独的女鬼,似乎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

一天夜里,阿禾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似乎来自庙外不远处。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咆哮,又像是人类嘶吼的怪异声音,还夹杂着骨头碎裂和咀嚼的声音。

“外面……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阿禾有些害怕地问道。

角落里的阿蘅似乎也醒了,声音带着警惕:“是……是‘饿殍’……它们……闻到活人的气息了……”

“饿殍?”阿禾不解。

“是……是那些……死不瞑目……怨气极重的……凶尸……”阿蘅解释道,“它们……没有了神智……只剩下……吞噬一切的本能……就像……就像当初那些……袭击我们的人一样……不……它们……更可怕……”

阿禾听得头皮发麻。他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庙外的荒地上,有几个蹒跚的黑影在游荡。它们佝偻着身子,四肢着地,动作僵硬而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低吼声。它们的身体肿胀不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尸斑和蛆虫蠕动的痕迹。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嘴角滴落着腥臭的涎水。

“饿殍……”阿禾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恐惧。

突然,其中一个饿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了庙门的方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庙门冲了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阿蘅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一丝惊慌。

“怎么办?我们会被吃掉的!”阿禾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关门,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饿殍撞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腐烂的双手伸向阿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影子猛地从角落里闪出,挡在了阿禾身前!

是阿蘅!

只见阿蘅的身影在月光下凝实了一些,不再是之前的半透明状。她张开双臂,口中发出一种尖锐而冰冷的音节,不属于任何人类的语言,却带着强大的威慑力。

那冲进来的饿殍被阿蘅挡住,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随即变得更加狂暴,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嘴,狠狠咬向阿蘅!

阿蘅身体一晃,似乎被那股巨力撞得后退了几步,但她并没有受伤,反而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随着她的尖啸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饿殍似乎更加痛苦,挣扎着想要后退,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快走!”阿蘅回头对阿禾喊道,声音急促,“它们……被我的怨气吸引过来了!这里……不安全了!”

阿禾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连滚爬爬地向后躲去。

此时,庙外又传来了几声嘶吼,更多的饿殍被吸引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堵住了庙门。

阿蘅身上的白光越来越盛,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仿佛力量消耗过大。

“阿蘅……你……”阿禾担心地喊道。

“别管我!守墓人!拿着这个!”阿蘅猛地从怀中(如果鬼魂有怀的话)掏出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佩,用力扔向阿禾。

阿禾下意识地接住玉佩。玉佩入手冰凉,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这是……青丘国的‘避煞玉’……或许……能暂时……抵挡一下……”阿蘅的声音变得虚弱,“快走!离开这里!往……往山后面……那个……废弃的……祭坛……跑!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那你呢?”阿禾焦急地问。

“我……我留下来……拦住它们……你……快走!”阿蘅的声音带着决绝。

庙外的饿殍已经不耐烦地开始撞门,腐朽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阿禾哭喊道。

“听我说!守墓人!”阿蘅厉声道,“只有……只有你……有可能……找到……救赎我们的方法!拿着玉佩……快走!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庙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几个饿殍嘶吼着冲了进来!

阿蘅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身上的白光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刹那的冰雪,瞬间将冲进来的几个饿殍冻结在原地!它们的身体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然后寸寸碎裂,化作冰屑!

但更多的饿殍已经涌了进来,它们嘶吼着,扑向阿蘅!

阿禾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阿蘅是为了救他才牺牲自己。

“阿蘅——!”他悲呼一声,紧紧握住手中的避煞玉,转身不顾一切地向庙后跑去。

身后,传来阿蘅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以及更多饿殍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啃噬声。

阿禾不敢回头,拼命地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上奔跑。手中的避煞玉散发着阵阵寒意,似乎真的隔绝了一些阴气,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不知道阿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他必须活下去,带着阿蘅最后的嘱托,去寻找那座废弃的祭坛,寻找那所谓的“一线生机”。

他跑着,跑着,身后的哭喊和咆哮声渐渐远去,但一种更深的恐惧和迷茫,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青丘鬼国,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些怨灵,那些凶尸,又是怎么回事?阿蘅所说的“救赎”,又是指什么?

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仿佛通往另一个更加恐怖的世界。

第三章:幽径魅影与亡灵低诉

阿禾在黑暗的山林间亡命奔逃,身后是猼訑人留下的凶尸,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恐惧。避煞玉散发出的寒意是他唯一的慰藉,但这寒意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绝境。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开一般疼痛,双脚也被粗糙的路面磨得鲜血淋漓,再也迈不动一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处他从未涉足过的山谷。

山谷四周被陡峭的崖壁环绕,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径蜿蜒通入。谷中弥漫着浓重的白雾,能见度极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殖质气味的阴冷气息。

阿禾瘫倒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环顾四周,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条小径通向何方,但他隐约觉得,这条路,或许就是阿蘅所说的通往祭坛的路。

休息片刻后,阿禾挣扎着站起身。他必须继续前进,阿蘅还在等着他,或者说,等着他去完成她的遗愿。

他握紧避煞玉,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径向前走去。雾气越来越浓,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谷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些东西。阿禾心中一紧,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去。

渐渐地,雾气散去了一些,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墓地?

不,不完全是墓地。那是一片看似随意散落的石林,石林的形状扭曲怪异,有的像匍匐的怪兽,有的像挣扎的人形,有的则完全无法辨认。石林之间,弥漫着更加浓郁的白雾,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般的轮廓在其中飘荡。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禾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记得阿蘅提到过“废弃的祭坛”,难道这里就是?可是,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祭祀场所,反而更像是一个……囚禁着无数亡灵的牢笼。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外来者……你不该来这里……”

阿禾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过身,但身后空无一人。

“谁?谁在那里?”他颤声问道。

“呵呵……我们……无处不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空洞而戏谑的语调,“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在每一个……阴影之中……”

阿禾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意识到,这里果然不是善地,恐怕到处都是像阿蘅一样,或者说比阿蘅更加凶戾的怨灵。

“我……我不是坏人……我……我是来找人的……”阿禾试图解释。

“找人?”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是金属摩擦,“找谁?找那个……刚刚逃到这里来的……青丘宫女吗?”

阿禾心中一惊,难道阿蘅也被追到这里来了?

“她……她怎么了?”阿禾急忙问道。

“她?她用自己的灵魂碎片,为你争取了逃跑的时间……”那个声音说道,“现在……她恐怕已经……被那些‘饿殍’撕碎了……或者……被这里的‘主人’留下了……”

“不可能!”阿禾失声叫道,“她不会死的!”

“呵呵……死?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终结……”那个声音带着嘲弄,“灵魂……只会被撕扯……被吞噬……永远……徘徊……”

阿禾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愿意相信阿蘅就这样死了,但那个声音的话,却让他感到一阵绝望。

“你……你到底是谁?”阿禾强作镇定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那个声音追问道,“你身上……有青丘的气息……还有……那块‘避煞玉’……那是青丘王室的信物……你……认识曦和吗?”

曦和?青丘末代君王?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我……我认识曦和殿下……他……他是我的君主……”阿禾回答道,声音有些哽咽。

“君主?呵呵……一个……懦弱而无能的……亡国之君……”那个声音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是他……是他害死了整个青丘国!是他……放弃了他的子民!”

“不!不是这样的!”阿禾激动地反驳,“曦和殿下是好人!是猼訑人太强大了!是国家……亡在了战争……”

“战争?呵……如果不是曦和……沉迷于他的风花雪月,宠信奸佞,荒废朝政,青丘国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头……还想用那可笑的‘仁义’去感化那些……嗜血的豺狼……我们……我们至少有机会……迁徙……有机会……活下去……”

那个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愤怒,仿佛积压了千年的仇恨。

阿禾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作为一国之君的曦和,在死后竟然会被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如此唾弃。他所认识的曦和,确实是个温和善良的君主,但也确实缺乏治国所需的铁腕和决断。

“你……你到底是谁?你似乎……很了解宫里的情况……”阿禾颤声问道。

“我?呵呵……我是谁?我是被背叛者!是被抛弃者!是被遗忘者!”那个声音变得激动起来,“我是青丘国的……大祭司!掌握着古老秘密和祭祀之权的……巫卢!”

大祭司巫卢?阿禾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十年前的记忆。他似乎有点印象,那位大祭司在国破之时,似乎并没有像其他大臣那样被杀或被俘虏,而是……失踪了。

“是你?你就是那个……失踪的大祭司?”阿禾惊讶地问道。

“失踪?不……我没有失踪……我……一直都在这里……守护着……也……囚禁着……”巫卢的声音变得阴森起来,“这里……就是我的领域……青丘国……灭亡之后……我的怨念……与这片土地……融合在了一起……我……成为了这片……鬼域的主宰之一!”

原来如此!阿禾终于明白了。这座诡异的石林祭坛,竟然是大祭司巫卢的怨念所化,他被困在这里,同时也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阿禾警惕地问道。

“因为……我对你……有点兴趣……”巫卢的声音带着玩味,“你身上……有曦和的气息……还有……那块避煞玉……那是用……青丘秘法炼制的……或许……能帮我……解除一部分……束缚……”

“解除束缚?”阿禾不解。

“是的……当年……为了对抗猼訑人……也为了进行一个……禁忌的仪式……我……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并与这片土地的怨气相融……才勉强保住了青丘国最后的……一点‘种子’……但也因此……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无法解脱……”

“禁忌的仪式?什么仪式?”阿禾追问。

“一个……可以让青丘国……以另一种形式……‘重生’的仪式……”巫卢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神秘,“但仪式并未完成……猼訑人的破坏……还有……我自身的反噬……让一切……功亏一篑……只留下了这片……充满怨念和痛苦的……鬼域……”

“你想……完成那个仪式?”

“是的……只要能集齐‘遗民之泪’、‘圣禽之羽’和‘王室之心’……再加上……我的力量……就能重启仪式……让青丘国……再次降临……只不过……这一次……它将不再是一个凡人的国度……而是一个……永恒的……鬼国!”

巫卢的声音充满了狂热和偏执。阿禾听得心惊肉跳。让国家以鬼魂的形式重生?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疯狂!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那些死去的灵魂……就能得到安息吗?”阿禾质疑道。

“安息?呵呵……对于亡魂来说……安息……就是永恒的虚无!而我……要给他们……永恒的存在!让他们……永远活在……属于青丘的……世界!不再受凡人的欺凌和践踏!”巫卢的声音充满了偏激。

阿禾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理解亡魂的痛苦和不甘,但用这种方式“重生”,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把……避煞玉交出来……”巫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是我需要的……最后一味……材料!”

“休想!”阿禾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这是阿蘅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他不能交给这个疯子。

“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巫卢的声音变得冰冷,“看来……你是不愿意……配合了……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成为我新的……收藏品!”

话音刚落,四周的白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浓雾之中,浮现出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紧接着,一个个扭曲的、由雾气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开始出现,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朝着阿禾缓缓逼近!

这些……是巫卢的仆从?还是被他囚禁在这里的其他怨灵?

阿禾吓得连连后退,背靠在一块冰冷的石柱上,已经退无可退。避煞玉散发出的寒意越来越强,但面对这么多充满恶意的存在,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救命……阿蘅……”他绝望地念叨着,不知道为何,想起了那个可怜而善良的女鬼。

就在那些雾气凝聚的怪物即将扑上来的时候,阿禾手中的避煞玉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

光芒并不强烈,但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浓雾,也将那些怪物逼退!

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巫卢……住手!”

第四章:血色月影与往昔残梦

青色的光芒笼罩着阿禾,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护罩,将那些由雾气组成的怪物阻挡在外。光芒虽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压。

“是……是曦和的……残魂之力……”巫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和凝重,“没想到……他的魂魄……竟然还能……影响到这里……”

阿禾也愣住了。这股力量……是曦和君王的?可是,曦和不是已经……

“阿蘅……是你吗?是阿蘅在帮我?”阿禾惊喜地喊道。

“不是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阿蘅那柔弱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更加空灵、更加悲伤,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回响,“是……曦和殿下……他最后的……执念……还残留在这块……避煞玉之中……”

“执念?”阿禾不解。

“是的……曦和……他虽然懦弱……但并非全无心肝……国破家亡……他亦有……无尽的悔恨和痛苦……这份执念……与他生前佩戴的信物……产生了共鸣……在特定的条件下……能够……短暂地……显化出来……”

阿禾握着避煞玉,感觉手中的玉佩变得滚烫,那青色的光芒似乎与自己的心跳产生了共鸣。

“曦和殿下……他……他还好吗?”阿禾下意识地问道。

“他……早已魂飞魄散……”那个声音叹息道,“只剩下……这一点……连自我意识都……不完整的……执念碎片……依附在……象征着他身份的……玉佩之中……”

光芒渐渐减弱了一些,但依然维持着对怪物的压制。一个模糊的、穿着残破王袍的男子身影,似乎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但很快就又消散了。

“巫卢……你囚禁了……这么多无辜的灵魂……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曦和的残魂之力似乎在控诉。

“无辜?呵呵……在那个……末日来临的时刻……谁又无辜呢?”巫卢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怨恨……正是我力量的源泉!也是……重启仪式……必须的‘燃料’!”

“你错了!仪式……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曦和的残魂之力似乎在反驳,“放下执念吧……让一切……随风而去……让灵魂……得到真正的……解脱……”

“解脱?哈哈哈……”巫卢狂笑起来,“我只恨……当年力量不足!只恨……猼訑人来得太快!否则……青丘国……何至于此!如今……我即将……掌控一切!我要让所有……背叛我!背叛青丘的人……都下来……陪着我!统治……这个永恒的鬼域!”

话音未落,巫卢似乎动了。整个石林祭坛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从中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凝聚成各种扭曲可怖的形态。四周的白雾翻涌得更加厉害,仿佛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气味。

那些原本被青色光芒逼退的雾气怪物,再次嘶吼着扑了上来,数量比之前更多,形态也更加狰狞。

“不好!他要动用……祭坛的力量了!”那个空灵的声音急促地说道,“阿禾!快!趁着曦和殿下的执念……还能维持……找到……祭坛中央……那个……石台!上面……有……开启‘轮回之眼’的……钥匙!”

“轮回之眼?那是什么?”阿禾一边躲避着怪物的攻击,一边焦急地问道。

“那是……记录了一切的……青丘国……最后的……影像!也是……或许能够……净化这片怨念……甚至……帮助灵魂……真正安息的唯一方法!”

“我该怎么做?”

“用……曦和殿下的执念之力……催动玉佩……照射在……石台中央……的符文上!”

阿禾看着手中散发着青光的避煞玉,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怪物和不断震动的祭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那个石台!

他在怪物的追逐下左躲右闪,险象环生。避煞玉的青光虽然能暂时驱散怪物,但范围有限,而且持续时间不长,他必须尽快找到目标。

石林祭坛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般。阿禾凭着直觉,朝着一个感觉相对“明亮”的方向跑去。他能感觉到,曦和的残魂之力似乎在指引着他前进。

途中,他不断地遇到那些由怨念凝聚成的怪物。有些是失去头颅的士兵,挥舞着锈蚀的刀剑;有些是衣衫不整、哭嚎不止的妇人;还有一些则是扭曲的、无法名状的阴影生物。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将阿禾拖入无尽的黑暗。

阿禾紧握着避煞玉,拼尽全力地奔跑、躲闪。他的体力快要耗尽,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深,但他不敢停下。他想起了阿蘅的牺牲,想起了曦和君王那悔恨的眼神,更想起了那些被困在无尽痛苦中的无辜亡魂。

“坚持住……”那个空灵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给他力量,“快到了……”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怪石组成的“丛林”后,阿禾眼前豁然开朗。

他来到了石林祭坛的中心。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地面铺着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石板。平台中央,矗立着一个高三尺、宽两尺的方形石台,石台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复杂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石台的四周,悬浮着九颗大小不一的、散发着惨白色光芒的晶石,如同九颗黯淡的星辰,拱卫着中央的石台。

而在石台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如同眼球形状的晶体,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那就是……轮回之眼!”那个空灵的声音激动地说道,“快!用曦和的执念之力……催动玉佩……照射它!”

阿禾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趁着一只扑来的雾气怪物被石台周围的白光逼退的瞬间,猛地冲到石台下方!

他将手中的避煞玉高高举起,集中精神,回想着曦和君王那张悔恨的脸,回想着阿蘅最后的嘱托,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和意念,都灌注到手中的玉佩之中!

“嗡——”

避煞玉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青色光芒!光芒凝聚成一道光柱,直射向石台中央那个悬浮的“轮回之眼”!

“吼——!”

就在光柱照射到轮回之眼的瞬间,整个祭坛剧烈地震动起来!石台上的符文光芒大盛,如同燃烧起来一般!

悬浮在四周的九颗惨白晶石也同时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一股强大而混乱的能量波动席卷了整个空间!

那个正在与曦和残魂之力对抗的巫卢,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不!住手!你想毁掉这里的一切吗?!”

他试图阻止,但曦和残魂之力似乎也在此刻被激发到了极致,与阿禾的意念和避煞玉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青色的光芒与轮回之眼散发出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奇异的能量漩涡!

阿禾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漩涡之中,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城,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笑语嫣然。巍峨的宫殿,精致的园林,还有漫天飞舞的、羽毛流光的青鸾……

那是……青丘国的盛世景象!

紧接着,景象变换。

他看到了……城墙上,士兵们奋勇抵抗,但猼訑人的黑潮依旧源源不断地涌来。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他看到了……宫殿内,曦和君王面色惨白,紧握着残缺的玉珏,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看到了……阿蘅,那个可怜的宫女,躲在柴房草堆里,惊恐地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看到了……无数青丘百姓在逃亡,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有人被杀死,有人被掳走,有人倒在了路边,再也起不来……

他还看到了……一些更加破碎、更加黑暗的画面……

他看到……大祭司巫卢,在暗中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他身边环绕着诡异的火焰和符文,脸色苍白而狂热。

他看到……一些猼訑士兵,在烧杀抢掠之余,竟然……在和一些青丘贵族……进行着某种……污秽的交易?画面很模糊,但他能感觉到其中充满了罪恶和屈辱。

他看到……青丘君王曦和,在绝望之际,似乎……向某个……不知名的存在……祈祷着什么?但回应他的……只有无情的嘲讽和……毁灭?

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阿禾眼前闪过,快得让他无法思考。这些画面充满了痛苦、悲伤、愤怒、悔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啊!”阿禾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冲击,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在他昏迷的瞬间,那道由避煞玉和曦和执念催动的光柱,终于彻底击中了轮回之眼!

“咔嚓——”

轮回之眼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整个石林祭坛,开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那些由怨念凝聚的怪物纷纷消散,四周的白雾也开始快速退去。

石台上的符文光芒渐渐黯淡,悬浮的九颗晶石也失去了光芒,掉落下来。

石台中央,轮回之眼虽然裂开了,但并未完全破碎,反而停止了旋转,散发出一种……宁静而悲伤的气息。

缠绕在祭坛周围的、属于巫卢的怨念之力,似乎也受到了重创,变得萎靡不振。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一个虚弱而疯狂的声音在祭坛上方回荡,那是巫卢的残魂,“轮回之眼……怎么会……被打碎?!是谁……是谁干的?!”

没有回答。祭坛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曦和残魂之力与阿蘅的微弱意识,还在守护着那破碎的轮回之眼,以及……昏迷不醒的阿禾。

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青丘鬼国那段充满了血与泪、怨与恨的历史,似乎终于迎来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第五章:往生之门与最后抉择

阿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石台旁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某种清凉的能量治愈了,身体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只是精神上还残留着刚才那如同梦魇般的冲击。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石林祭坛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本弥漫的浓雾和阴森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天空似乎也变得明亮了一些,虽然依旧是灰蒙蒙的,但至少能看到一些光晕。

石台上的符文已经黯淡无光,那些悬浮的晶石散落在地上,失去了往日的邪异光芒。中央的轮回之眼,虽然布满了裂纹,却不再散发红光,反而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清辉,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件失去了力量,却保留着尊严的艺术品。

“你……醒了?”

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加清晰,也更加……悲伤。

阿禾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在石台的一侧,阿蘅的身影正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她的身体比以前凝实了许多,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如同月光般的白色。她的脸上,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神采,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忧伤,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和绝望。

“阿蘅?你……你没事?”阿禾惊喜地问道。

“我……算是……活下来了吧……”阿蘅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禾,“谢谢你……守墓人……如果不是你……唤醒了曦和殿下最后的执念……摧毁了轮回之眼……我……恐怕已经……彻底消散了……”

“你……不怪我吗?轮回之眼……对你很重要?”阿禾小心翼翼地问。

阿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轮回之眼……记载了太多……痛苦的回忆……也承载了……那个偏执祭司……疯狂的野心……它的存在……只会……加深这里的怨念……让亡魂……永世不得安宁……”

“那你……”

“我……是青丘国的宫女……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放不下……放不下我的家人……放不下我的朋友……放不下……曦和殿下……”阿蘅的声音低了下去,“但现在……我明白了……执着于过去……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她抬起头,看向阿禾,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守墓人……你带给了我……解脱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声音从祭坛深处传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还没完成我的大业!青丘国……永远不会消亡!”

只见一道由浓郁黑气凝聚而成的、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缓缓从祭坛的裂缝中爬出。虽然力量大损,但巫卢的残魂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邪恶气息。

“巫卢!”阿蘅脸色一变。

“守墓人!还有你!青丘的余孽!”巫卢的残魂看向阿禾和阿蘅,声音如同厉鬼,“你们毁了我的祭坛!打碎了我的轮回之眼!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气凝聚的巫卢伸出利爪,朝着阿禾猛扑过来!

“小心!”阿蘅大喊一声,身影一闪,挡在了阿禾身前。

柔和的月光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照亮了巫卢的残魂。巫卢似乎对这种光芒非常忌惮,动作不由得一缓。

“这是……曦和殿下的……仁慈之光?不……不对……这是……‘往生之光’……”巫卢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你……你怎么会……”

“这是……曦和殿下最后的……祝福……”阿蘅的声音变得空灵,“也是……我……最终的……选择……”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柔和而圣洁的白光。

“巫卢!你的野心和怨恨……已经走到了尽头!”阿蘅的声音充满了决绝,“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不!我不会放弃!青丘国……是我的!一切都将是我的!”巫卢疯狂地嘶吼着,黑气翻涌,试图抵抗那往生之光。

“安息吧……”阿蘅轻声说道。

她将手中的往生之光,推向巫卢的残魂!

白光与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爆炸声!

阿禾被冲击波震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场最后的较量。

往生之光虽然柔和,却蕴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净化力量。黑气在白光的照射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巫卢的残魂发出凄厉而不甘的惨叫,身体不断变得透明、消散。

最终,随着一声绝望的嘶吼,巫卢的残魂彻底化作了点点黑色的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石林祭坛,终于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阳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下了一缕缕微弱的、金色的光辉,照亮了这片沉寂了十年的土地。

阿蘅的身影,在白光散去后,也变得有些虚幻。她看向阿禾,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谢谢你……守墓人……”她轻声说道,“你……带我离开了……那个黑暗的轮回……”

“阿蘅……”阿禾看着她,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悲伤。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阿蘅的身影越来越淡,“往生之光……会引导……所有愿意和解的……灵魂……前往……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那我呢?”阿禾焦急地问,“我该怎么出去?”

“顺着……阳光的方向……一直走……”阿蘅指了指祭坛之外,“走出这片……被遗忘的山谷……你就能……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了……”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阿禾追问。

阿蘅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解脱和向往:“我要去……看看……那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真正安宁的……青丘……”

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柔和的金色光芒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阿禾耳边回荡: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阿禾站在原地,看着阿蘅消失的地方,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他失去了阿蘅,失去了一个在黑暗中为他带来光明和希望的朋友。

但他知道,阿蘅找到了她最终的归宿。

他擦干眼泪,抬起头,看向祭坛之外。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虽然只是透过云层的微光),远处的山谷出口,是一条洒满金色光辉的小径。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不再有腐朽和怨恨,只有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

他迈开脚步,沿着那条小径,一步步向外走去。

身后,是曾经埋葬了无数亡魂、充满了无尽痛苦的青丘鬼国。

前方,是充满未知、但至少还活着的现实世界。

他不知道回去以后,会面临什么。人们会相信他的经历吗?那些关于鬼国、关于亡灵、关于轮回之眼的故事,会不会被认为是疯言疯语?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亲眼见证了仇恨如何滋生鬼蜮,也见证了释然如何带来解脱。他带回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一条性命,更是一份关于战争与和平、执念与放下的沉重启示。

当他终于走出那条狭窄阴暗的山谷,踏上外面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在山谷的深处,那片曾经的石林祭坛遗址上,只留下了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古篆——“青丘”。

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古老国度的悲伤往事,以及在绝望中,那一丝稍纵即逝的、关于往生的微光。

阿禾转过身,迎着那缕温暖的阳光,加快了脚步。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远方的道路上。

而那座被遗忘的青丘鬼国,连同它所有的悲伤、怨恨、挣扎与最终的救赎,都将成为一段尘封的、无人知晓的传说,永远埋葬在时间的尘埃之中。

或许……真的有一天,当战争的硝烟散尽,当世间的仇恨化解,所有像青丘国一样消逝的灵魂,都能找到真正的安宁,获得永恒的解脱吧。

但至少在现在,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珍惜和平,放下仇恨,才是对那些逝去生命最好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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