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离高速公路,颠簸感逐渐强烈起来。窗外的景象,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了低矮破旧的农房和一望无际的、泛着灰绿色的田野。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某种说不清的、混合着植物腐败与野草的气息。
李维坐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过这个名叫“锁龙沟”的老家了。若不是远在省城医院的母亲打来电话,声音哽咽地说奶奶病危,恐怕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只会永远停留在他童年模糊的记忆里。
“维维,快到了,前面就是村子口了。”开车的堂哥李勇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又或许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
李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一条浑浊的小河沟横亘在村口,河水几近干涸,露出布满黑色淤泥和乱石的河床。河沟旁,歪歪斜扭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锁龙”二字。村子就坐落在河沟后面那片低缓的山坡上,黑黢黢的屋顶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压抑。
锁龙沟,这个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小时候,奶奶就不止一次告诫他,村子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里曾经锁着一条“不祥之物”,而那东西,就藏在村子周围的山林里。奶奶还说,村里的老人都敬畏着山里的“黄仙”,从不轻易招惹。
“黄仙?”小时候的李维只当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故事,一笑置之。可此刻,看着眼前这死气沉沉的村庄,一种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车子驶进村子,更显萧条。土坯墙斑驳脱落,许多房屋门窗紧闭,甚至有些已经坍塌了一半,荒草丛生。偶尔有几个村民路过,看到李维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匆匆低下头,加快脚步。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狗吠声都听不到。
“村里……人好像少了很多。”李维忍不住打破沉默。
李勇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嗯,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没什么生气。而且……这几年,村里不太平。”
“不太平?怎么了?”
李勇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些老掉牙的迷信说法。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先回家看你奶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车子在村子最里面一栋孤零零的老宅前停下。这就是李维家的老屋,一座典型的北方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已经塌了半边。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几棵歪脖子老槐树在昏暗的光线下张牙舞爪,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网随处可见。
“奶奶呢?”李维急切地问迎出来的李勇。
“在里屋躺着呢,身体虚得很。”李勇指了指西厢房,“你先去看看她,我去给你收拾点吃的。”
李维点点头,快步走向西厢房。推开那扇同样破旧的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杂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涌了出来。炕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他的奶奶,曾经那么硬朗的一个人,如今却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奶奶……”李 K 维轻轻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老太太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看清是李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奶奶,我回来了。”李维坐在炕边,握住奶奶枯瘦冰冷的手。
老太太用尽力气,指了指窗外,嘴唇再次翕动:“……黄……黄仙……莫……近……”
李维心中一动,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的告诫。“奶奶,您是说……黄鼠狼吗?”
老太太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不能……看……看了……要……遭殃……”
话未说完,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气息越来越微弱。李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了进来,喂老太太喝下后,又给她掖好被子。
“医生说……就是年纪大了,器官衰竭……让我们,准备后事吧。”李勇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
李维看着奶奶苍老而恐惧的脸,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奶奶临终前最牵挂的,不是亲人,而是那些传说中的“黄仙”?这个村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夜幕降临,锁龙沟彻底陷入一片死寂。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像是黑暗海洋中零星的磷火。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李勇给李维安排了西厢房旁边的一间空屋。屋子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柜子。躺在冰冷的床上,李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惨白,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槐树枝桠扭曲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远处,山林在夜色中呈现出深邃的墨黑色,仿佛潜伏着某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是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木头,接着是低低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呜咽,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他还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淡淡的腥臊味,混合在空气中,若有似无。
是错觉吗?还是这个老宅本身就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维裹紧了被子,试图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传说。但奶奶临终前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黄仙……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人如此恐惧?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清晰的、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窗外。
那脚步声很轻,很怪异,像是用爪子踩在泥土和木头上发出的。不像是猫狗,更像是……某种小巧的、灵活的生物。
李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用牙齿轻轻啃咬木门的声音,吱呀,吱呀,缓慢而执着。
与此同时,那股淡淡的腥臊味,也变得更加浓郁了,几乎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想大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过了许久,那啃咬声和脚步声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李维这才敢大口喘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月光依旧惨白,但那晃动的树影,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这个村子,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奶奶的警告,窗外的怪声,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腥臊味,都预示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恐怖,正在悄然降临。
第二章:诡异的童谣
第二天一早,李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推开门,看到几个村民正聚集在他家院门口,对着院内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恐和鄙夷的神色。
“……昨晚又来了……”
“……肯定是冲着老李家来的……”
“……作孽啊,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李勇正在跟他们解释着什么,看到李维出来,连忙迎上来:“维维,你醒了?没事吧?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李维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听到了,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门。”
村民们闻言,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纷纷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
“我就说吧!这黄仙是冲着你们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村里的王瞎子,据说能掐会算,此刻正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指着李维,“你们家肯定是触犯了黄大仙,沾染了晦气!”
“王大爷,您别吓唬维维,他刚回来,还不清楚情况。”李勇连忙打圆场。
“不清楚情况?哼!十年前,老李家老头子就是因为惹了黄仙,最后发疯跳河了!现在轮到他孙子了吗?”王瞎子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你们家这屋子,邪性得很!当年就不该住人!”
李维心中一震。十年前爷爷发疯跳河?这事他从未听说过!难道和自己昨晚听到的声音有关?
“王大爷,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爷爷他……”
“是真的!那老头子死前也是这样,胡言乱语,说看到黄皮子成精了,还冲他笑!”王瞎子笃定地说,“这村里的黄仙,邪性得很!它们不像别的东西,专找那些心思不纯、或者冒犯了它们的人!沾上了,轻则倒霉,重则……性命难保!”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讲着关于黄仙的恐怖传说。有的说看到过黄鼠狼聚在一起,像人一样直立行走;有的说晚上听到黄鼠狼唱歌,唱的是失传的童谣;还有的说家里养的鸡鸭莫名其妙失踪,都是黄仙干的。
一时间,李维被这些耸人听闻的说法搞得心烦意乱。他虽然觉得这些传说荒诞不经,但昨晚的经历和爷爷离奇的死亡,又让他无法完全否定。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别在这儿聚着了。”李勇挥挥手,驱散了村民,“维维刚回来,让他缓缓。”
村民们这才陆续离开,临走前还对着老宅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不善和恐惧。
“维维,你别听他们瞎说。”李勇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些陈年旧事的谣言。不过……这村子确实有点邪乎,尤其是后山的‘黄仙洞’,还有村东头那棵老槐树,是禁忌,最好别去。”
所谓的“黄仙洞”,李维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位于村子后面那片陡峭山林深处的一个天然溶洞。至于村东头的老槐树,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就不让靠近,说那是黄仙的“祠堂”。
“对了,维维,你奶奶昨晚一直念叨着‘黄仙祀’,还说什么‘碑文’、‘血脉’什么的,断断续续的,我也听不太明白。”李勇忽然想起了什么。
“黄仙祀?碑文?血脉?”李维皱起了眉头。这又是什么?
安顿好奶奶后,李维决定去村子里转转,试图打探一些关于“黄仙祀”和“碑文”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是住在村子最西头的陈婆婆。陈婆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之一,据说已经九十多岁了,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肚子里装满了锁龙沟的陈年旧事。
陈婆婆家门前种着几株老向日葵,夕阳下,金黄色的花盘沉甸甸地低垂着。李维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谁啊?”陈婆婆的声音像枯叶摩擦。
“陈婆婆,是我,李维,李勇的堂弟,刚从城里回来。”
陈婆婆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哦,是老李家的那个娃……回来了?你奶奶……她还好吧?”
“不太好,病得很重。”李维叹了口气。
陈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唉,这都是命啊……锁龙沟的人,逃不过的……”
“陈婆婆,您知道‘黄仙祀’吗?还有‘碑文’、‘血脉’?”李维开门见山地问。
陈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诡异,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把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缝。
“小子,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敬畏。
“我奶奶临终前提到的。”
陈婆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黄仙祀’……是我们锁龙沟和山里黄仙的一个……契约。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村的祖先为了活命,和山里的黄大仙达成了一个协议……每年供奉,换取平安……”
“供奉?供奉什么?”
“供奉……食物,有时候……是活物……”陈婆婆的声音有些发颤,“后来时代变了,人渐渐不信了,供奉也少了。但黄仙……它们记仇,也守约……你惹它们,或者,你身上流着和这份契约有关的血……它们就会来找你……”
“血脉?什么意思?”
“就是……和签订契约的祖先有血缘关系的人……黄仙会特别‘关照’……”陈婆婆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我听老辈人说,当年签订契约的人,用自己的精血,在山里的一块石碑上……刻下了名字和誓言……那块碑,就在黄仙洞外面……”
“那块碑……还在吗?”
陈婆婆摇摇头:“不知道……很久没人去过了。而且,那地方邪性得很,去了的人,有的疯了,有的傻了,还有的……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黄仙祀’的仪式呢?现在还有人举行吗?”
“早就没有了……都被禁止了……那是封建迷信。”陈婆婆叹了口气,“不过……有些时候,黄仙会自己‘提醒’我们……比如,用奇怪的声音,或者……留下一些标记。”
“什么标记?”
“比如……死去的鸡鸭,脖子上会有一个奇怪的牙印……或者,晚上听到奇怪的歌谣……那是黄仙在唱歌,唱的是……‘黄仙祀’的调子……”
李维想起了昨晚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还有村民们说的诡异童谣。难道那就是所谓的“黄仙祀”?
告别了心神不宁的陈婆婆,李维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锁龙沟与黄仙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个古老而黑暗的秘密。而自己,作为李家的后人,似乎也被卷入了这场宿命般的纠葛之中。
他决定去找找那块所谓的“碑文”。根据陈婆婆的指点,黄仙洞位于村子后面那片陡峭的山林深处。那里平日里人迹罕至,据说有野兽出没,村民们轻易不敢靠近。
傍晚时分,李维避开家人,带上手电筒和一些干粮清水,悄悄地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杂草丛生,几乎没有明显的路径。天色渐暗,山林里显得愈发阴森恐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潮湿冰冷。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笼罩着他,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他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路边不时能看到一些动物的骸骨,白的黑的,散落在草丛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坡。手电光晃动中,他隐约看到前方岩壁下,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这就是黄仙洞吗?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风声从洞口传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臊味,和昨晚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李维的心猛地一缩。他强忍着恐惧,用手电筒朝洞口照去。
洞口周围的岩石上,似乎真的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但由于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已经很难辨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进了山洞。
山洞内部比想象的要深邃,空气更加污浊不堪,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腐臭味。手电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洞内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十米,手电光扫过岩壁。突然,他的光束定格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上。
那里,果然刻着一些模糊的文字和图案!虽然大部分已经被岁月磨蚀,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一些扭曲的符号和断断续续的词语。
“……血……祭……子孙……永镇……”
“……岁……贡……不得……违……”
“……违者……必……遭……反噬……”
字迹歪歪扭扭,是用某种红色的颜料写上去的,历经千年,颜色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这就是传说中的“碑文”吗?不是刻在石头上,而是用血写上去的?
李维看得脊背发凉。这些文字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仿佛是一种古老的诅咒。
就在他仔细辨认那些文字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啃噬声。
吱呀……吱呀……
声音似乎是从山洞更深处传来的。
李维头皮发麻,猛地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
黑暗中,那啃噬声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的抓挠声。
同时,那股浓烈的腥臊味,也变得更加刺鼻。
什么东西在里面?
李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两点幽绿色的光芒,正缓缓地朝他这边移动过来!
那光芒冰冷、诡异,像是狼的眼睛,但又小了许多。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如同警告般的……呜呜声。
李维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转身就往洞口跑去。
他跌跌撞撞,拼命往外冲,甚至顾不上去看脚下。黑暗中,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迹。
但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往洞口冲。
身后,那呜呜声和啃噬声,以及两点幽绿的眸光,紧追不舍!
终于,他冲出了狭窄的洞口,重新回到外面相对明亮的世界。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山下跑去,直到跑出很远,再也听不到那恐怖的声音,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黄仙洞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中,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刚才在洞里看到的刻文,还有那追逐他的、散发着绿光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那就是黄仙?
它们似乎被洞里的“碑文”吸引而来,或者说,那“碑文”本身就散发着某种信息,吸引着它们?
李维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掌。刚才摔倒时流出的血,会不会……
一阵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猛地想起陈婆婆的话:“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轻则倒霉,重则……性命难保!”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恐怖的念头。但现在看来,锁龙沟的平静只是表象,底下潜藏着汹涌的、古老的恐怖。而自己,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了这片禁地。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奶奶病危,他又怎能一走了之?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回到老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勇看他脸色苍白,浑身狼狈,吓了一跳。
“维维,你这是怎么了?去哪儿了?”
“后山……黄仙洞……”李维声音干涩,把里面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勇听完,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一把抓住李维的胳膊,低声道:“你……你看到洞里的刻文了?还遇到了……那个?”
李维点点头。
“完了……这下麻烦大了……”李勇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碰了禁忌!你流了血,它们……它们记住了你的气味!”
“那我该怎么办?”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李勇咬了咬牙:“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连夜走!不要回头!”
“那奶奶……”
“唉!只能先托付给村里人了!”李勇当机立断,“你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出村!”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李勇和李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么晚了,会是谁?村民吗?还是……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谁……谁啊?”李勇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敲门声。
突然,敲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哼唱声。
那哼唱声很低沉,很诡异,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吟唱着摇篮曲,但调子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哀伤和……恶意。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是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唱的那首童谣!但此刻从门外传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李维和李勇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靠在一起。
“是……是黄仙……它们来了……”李勇的声音颤抖着。
“怎么办?维维……怎么办?”李勇彻底慌了神。
那诡异的童谣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院墙外面。
突然,哼唱声停了。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仿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轻轻地搭在了院门上。
咔哒。
是手指关节敲击木头的声音。
然后,一个同样冰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交……出……他……”
第三章:染血的槐树
“交出他?交出谁?”李勇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门外的声音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冰冷嘶哑的语调重复着:“……交……出……他……”
伴随着这句话,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臊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比在山洞里闻到的还要强烈。
李维和李勇吓得连连后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无法呼吸。
“它们……它们知道我回来了……”李维绝望地低语。
“维维,我们得想办法……得……”李勇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但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破旧的农具和杂物。
院门被敲击和推搡的声音越来越大,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
“不能开门!千万不能开门!”李勇嘶吼道。
然而,门外的“东西”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它开始用身体撞击院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响声。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李维和李勇的心脏狂跳不止。
“这样下去不行……门迟早会被撞开!”李勇焦急万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扇通往后院的破旧木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跟我来!”
他拉着李维,迅速跑到后院。后院同样荒草丛生,只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陈婆婆说……这棵树是黄仙的‘祠堂’……也许……也许它们敬畏这里?”李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但这棵槐树看起来也并不安全。树下布满了黑色的、粘稠的淤泥状物质,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像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爬上去!快!”李勇率先手脚并用,笨拙地往树上爬去。
李维也顾不上多想,跟着往上爬。这棵槐树枝干粗壮,相对容易攀爬。
院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随时可能崩溃。门外的嘶吼声和抓挠声也越来越疯狂。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了较高的树枝上,暂时安全了一些。他们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院门口的动静。
院门终于被撞开了!
一个佝偻的、黑影般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由于光线昏暗,加上那身影异常的敏捷和扭曲,李维和李勇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依稀辨认出,它似乎有人类的轮廓,但四肢着地,行动迅捷,身上覆盖着一层油腻的、黑褐色的……皮毛?
它没有立刻追赶上来,而是在院子里站定,仰起头,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那嘶吼声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紧接着,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从黑暗的角落,从墙头上,从草丛中……它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整个老宅包围了起来。
这些黑影,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同样的腥臊味,眼睛里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它们围着老宅缓缓踱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李维和李勇躲在树枝上,吓得浑身冰冷,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为首的那个黑影,也就是第一个闯进院子的那个,缓缓地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所在的槐树。
它抬起头,幽绿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它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了一阵更加尖利的嘶吼。
然后,它开始用后肢站立起来,前肢扒在树干上,试图往上爬!
“快!再往上爬!”李勇惊恐地喊道。
两人拼命往更高的枝头爬去。槐树的枝干越来越细,摇晃得厉害。
那黑影似乎并不擅长爬树,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但它并没有放弃,一次次地尝试着,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老槐树的枝干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不是因为他们的重量,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树里挣脱出来!
“哗啦!”
一根粗壮的树枝突然断裂,重重地砸在地上,正好砸中了那个正在爬树的黑影!
黑影惨叫一声,被砸得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哀嚎。
其他黑影见状,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后退,围着地上那具残缺的尸体,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为首的黑影也停下了攻击,退回院中,警惕地看着那断裂的树枝和地上的尸体。
李维和李勇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去。地上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畸形的黄鼠狼,但身体已经不完整,鲜血染红了地面和断裂的树枝。
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那断裂的树枝断面,竟然……流出了如同鲜血般的红色液体!
这棵老槐树……竟然也是“活”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维喃喃自语。
“不知道……太诡异了……”李勇脸色惨白,“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那具黄鼠狼尸体,竟然开始蠕动起来!
它的残肢断臂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扭曲、拼接,伤口处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恶臭。
片刻之后,那具被砸烂的尸体,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残缺不全,行动蹒跚,但它依旧站立着,幽绿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树上的李维和李勇,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怨毒!
其他的黄影见状,也纷纷发出了嘶吼,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它们杀不死吗?”李维彻底崩溃了。
“快走!这棵树不能待了!”李勇当机立断,拉着李维,开始往树下爬。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爬到地面时,那具残缺的黄鼠狼尸体,突然暴起,猛地扑向了距离地面最近的李维!
“小心!”李勇大喊一声,用力将李维推开。
黄鼠狼尸体扑了个空,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李勇却因为用力过猛,脚下踩空,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去!
“李勇!”李维失声惊叫。
李勇摔在地上,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一时间爬不起来。
那具残缺的黄鼠狼尸体见状,眼中绿光更盛,一步步逼近李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孽畜!住手!”
随着声音,一道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王瞎子!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根缠满了符咒和红布的桃木拐杖。
那具扑向李勇的黄鼠狼尸体,在看到王瞎子的瞬间,竟然停下了脚步,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呜咽声,缓缓地退了回去,回到了其他黄影之中。
其他的黄影也纷纷后退,对王瞎子表现出了极大的敬畏。
王瞎子走到院子中央,浑浊的眼睛扫视着那些黄影,然后用拐杖指着为首的那个,厉声喝道:“……锁龙沟的规矩,你们忘了?!不准伤害人类!更不准……对他(指李维)下手!”
为首的黄影在王瞎子面前显得异常恭顺,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卑微的呜咽声。
王瞎子这才转向李勇和李维,脸色稍缓:“你们……快跟我走!”
李勇挣扎着爬起来,扶起还有些发懵的李维,对王瞎子感激涕零:“多谢王大爷!多谢王大爷救命之恩!”
“先别说这些了,跟我来!”王瞎子显得有些焦急,催促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黄仙们……今天似乎格外躁动!”
王瞎子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李勇搀扶着李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院子。
院门外,月光惨白,那些黄影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在院子里徘徊嘶吼,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三人一路疾行,离开了老宅所在的区域,朝着村子中心走去。
一路上,李维脑子里一片混乱。黄仙洞的刻文、诡异的童谣、袭击老宅的黑影、会流血的老槐树、还有突然出现的王瞎子……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王大爷,刚才……那些黄仙……为什么听您的?”李维忍不住问道。
王瞎子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算是……一种相互的忌惮吧。我们锁龙沟的人,世代供奉它们,遵守契约。它们……也受到某种古老力量的约束,不能随意滥杀……尤其是……沾染了‘血脉’的人。”
“血脉?”
“嗯,就是和你奶奶,和你……身上流着的血。那是当年签订契约的祖先的血脉。黄仙对这种血脉……既敬畏,又……渴望。”王瞎子的话语充满了深意,“它们认为,这种血脉……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或者说……‘契约’的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王瞎子摇了摇头,“总之,你现在是危险了。黄仙们……把你当成了某种……‘祭品’,或者说……‘钥匙’的容器。”
“那……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王瞎子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锁龙沟的这个诅咒,已经持续太久了……没有人能解开。也许……只有等到‘黄仙祀’再次举行的时候……”
“黄仙祀?什么时候举行?”
“我不知道……也许是明年,也许是……更久。或者……就在今晚……”王瞎子的话没头没尾,让李维更加不安。
他们很快来到了村子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老槐树,但此刻,空地上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
“这里……以前不是有棵老槐树吗?”李维惊讶地问。
“嗯,几十年前就枯死了,后来就被人给填了。”王瞎子面无表情地说。
就在这时,李维的目光被坑洞边缘的一处东西吸引了。那似乎是……一块破碎的石碑?
他连忙跑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石碑的碎片上,果然也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其中几个字,他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血祭……黄仙……祠……”
祠?难道黄仙洞不是它们的真正居所,这里才是?
他正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突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轰鸣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意识渐渐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王瞎子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冰冷的笑容。
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在低语着:
“……血脉……觉醒……祭祀……开始……”
第四章:祠堂魅影
李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四周是熟悉的土坯墙和昏暗的光线。
这里是……他家的老屋?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一场噩梦?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试图理清思绪。黄仙洞、诡异的童谣、袭击老宅的黑影、流血的老槐树、王瞎子……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如此真实,不像是假的。
“维维,你醒了?”李勇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看到他醒来,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昨天晚上吓死我了!”
“李勇,我……我昨天晚上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李维急切地问道。
“你昨晚从老槐树上摔下来,磕到了头,晕过去了。”李勇解释道,“王瞎子把你背回来的。然后你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王瞎子?他把我背回来的?
“王大爷他人呢?”
“他送你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神神秘秘的。”李勇皱了皱眉,“维维,你老实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惹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的经历,除了在山洞里看到的“碑文”和自己流血的事情之外,大致说了一遍。
李勇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我的天……那些黄仙……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还……还想抓你?”
“王大爷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李维想起了王瞎子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王瞎子这个人……有点邪门。”李勇撇撇嘴,“他懂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但也有人说他……不太干净。不过,他应该没有恶意,不然昨晚也不会救你了。”
虽然李勇这么说,但李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瞎子的出现和消失都太巧合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对了,我奶奶怎么样了?”李维转移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昏睡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李勇叹了口气,“医生来看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是器官衰竭,加上……惊吓过度。”
李维心中一痛。看来奶奶的病,确实和这些诡异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维维,你先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李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奶奶情况稳定一点,我们……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这个村子……太邪门了。”
离开吗?李维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这个充满诡异和危险的村子充满了恐惧;另一方面,奶奶病危,他又怎能一走了之?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脉”似乎和这个村子的秘密息息相关,贸然离开,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我知道了。”李维点了点头,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
村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那些诡异的童谣声消失了,夜晚也没有再听到奇怪的抓挠声和啃噬声。
李勇每天负责照顾奶奶,李维则待在屋子里,思考着整件事情。
他反复回忆着在黄仙洞看到的“碑文”内容:“……血祭……子孙……永镇……”“……岁贡……不得违……”“……违者……必遭反噬……”
这些文字暗示着,所谓的“黄仙祀”,并非简单的供奉,而是一种……献祭?而李家先祖,似乎是这个祭祀仪式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守护者?
“血脉……钥匙……”王瞎子的话语也萦绕在他耳边。
他拿出手机,想上网搜索一下关于“锁龙沟”、“黄仙祀”或者类似的传说,但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求助于村民。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问人,而是偷偷观察。
他发现,村民们对黄仙的敬畏似乎又加深了一层。许多人家里都偷偷供奉起了黄鼠狼的牌位,或者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会往村后的山林里投放一些食物。
他还注意到,村东头那棵被陈婆婆称为“黄仙祠堂”的老槐树,虽然枝叶依旧茂盛,但树下那些黑色的、粘稠的分泌物似乎变得更加多了,腥臭味也更浓了。
而关于“黄仙祀”和“血碑”的传说,也在村民的窃窃私语中流传得更广。有人说,今年的祭祀,恐怕要提前了;有人说,必须得用至亲之人的血,才能平息黄仙的怒火。
这些话让李维的心沉到了谷底。
“至亲之人的血”……难道是指……他或者奶奶?
这天傍晚,李维趁着李勇出门买东西的空档,独自一人来到了村东头的老槐树下。
白天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槐树,在黄昏的阴影下,显得格外诡异。树干粗壮,布满了扭曲的纹路,像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树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褐色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淤泥状物质,仿佛是这棵树流淌出的血液和脓液。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蹲下身,用手捻起一点那黑色的淤泥。
指尖传来一种冰凉而粘腻的触感,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哭泣?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悲伤和怨恨,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放我出去……”
“……好冷……”
“……他们……骗了我……”
李维吓得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槐树叶子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狗吠。
但那悲伤怨恨的哭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倾听。
哭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契约……是骗局……”
“……血……是钥匙……也是……牢笼……”
“……黄仙……不是神……是……怨灵……”
黄仙……不是神?是怨灵?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李维!
难道所谓的“黄仙祀”,并非什么祥瑞,而是一个与怨灵签订的、用鲜血和生命来维持的邪恶契约?而那些被供奉的黄仙,根本不是什么保佑一方的仙家,而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充满怨恨的恶灵?!
这个发现让李维不寒而栗。
他想起了爷爷十年前的死状——发疯跳河。难道爷爷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最终被逼疯了吗?
他又想起了奶奶临终前的警告:“莫近黄仙”。
如果黄仙真的是怨灵,那它们所谓的“报复”,或许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一种被囚禁的愤怒和绝望的发泄?
就在李维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阵阴风吹过,槐树的枝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猛地抬头,只见槐树浓密的枝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定睛一看,只见无数条黑色的、如同蛇一般的东西,正从树枝上垂落下来!
那些东西……竟然是……黄鼠狼的尾巴?!
不,不仅仅是尾巴!它们的身体也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黄鼠狼,正从那棵活着的槐树里钻出来!
它们浑身沾满了黑色的粘液,幽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疯狂而嗜血的光芒!
它们发出嗬嗬的怪叫,如同潮水般向李维涌来!
“啊!”李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但这些从槐树里钻出来的黄鼠狼数量太多了!它们瞬间就将李维包围了起来,一步步逼近!
李维退到一棵小树旁,无路可逃。他看着步步紧逼的黄鼠狼群,眼中充满了绝望。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声苍老而威严的喝斥突然响起:
“孽畜!安敢放肆!”
伴随着声音,王瞎子再次拄着那根缠满符咒的桃木拐杖,出现在了老槐树下。
他看到眼前这恐怖的一幕,脸色骤变,手中的拐杖猛地向地上一顿!
“敕令!显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围攻李维的黄鼠狼,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抽搐!
下一秒,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黄鼠狼的身体,竟然如同烟雾般消散开来,重新融入了那棵老槐树的枝干之中!
眨眼之间,原本汹涌的黄鼠狼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槐树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李维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王瞎子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他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看来,有些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王瞎子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王大爷……刚才那些……”李维指着老槐树,声音颤抖。
“嘘……”王瞎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真相,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看着李维,缓缓说道:“孩子,你身上的‘血脉’,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纯净,也更……危险。”
“什么意思?”
“锁龙沟的‘黄仙祀’,并非简单的献祭,而是一种……束缚。我们祖先与那些东西签订了契约,用世代子孙的血脉和供奉,将它们束缚在这片山林里,防止它们……冲破封印,为祸人间。”
“它们……不是黄仙?”
“它们是……‘黄煞’。是古代一场大战中陨落的强大怨灵,充满了暴戾和憎恨。它们渴望血肉,渴望自由,渴望复仇。”王瞎子的脸色变得凝重,“我们李家,是当年签订契约的主导家族,血脉中蕴含着特殊的‘镇压之力’,能够安抚它们,维持契约的平衡。”
“那我奶奶……还有我……”
“你奶奶……她的力量快要耗尽了。契约的平衡,正在被打破。”王瞎子的目光扫过那棵老槐树,眼神冰冷,“而你……你的血脉之力正在觉醒。你的到来,刺激了它们,也让它们看到了……挣脱束缚的希望。”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维感到一阵绝望。
“毁掉契约……或者……完成最后的祭祀。”王瞎子的话语如同毒蛇般钻入李维的耳朵。
“毁掉契约?怎么毁?”
“毁掉契约的‘核心’……也就是那棵槐树,或者说……是树里囚禁着的东西。”王瞎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但这需要……巨大的代价。很可能会……同归于尽。”
“完成祭祀呢?”
“祭祀……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献给它们……暂时安抚它们的怒火,换取暂时的平静。”王瞎子的目光落在了李维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或者……用你的血,彻底激活你血脉中的力量,成为新的‘镇压者’,但代价是……你的一生都将被它们纠缠,生不如死。”
李维呆住了。毁掉契约,同归于尽?还是完成祭祀,成为新的牺牲品,或者镇压者?
这两个选项,任何一个都堪称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李维痛苦地低吼道,“这该死的契约!该死的黄煞!”
“这就是命……锁龙沟的命。”王瞎子叹了口气,“要么,成为它的奴隶,要么,成为它的祭品。”
他看着李维,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孩子,选择权在你手里。不过……时间不多了。今晚……就是‘黄仙祀’的日子。月亮最圆的时候,契约的力量会达到顶峰。如果你不做决定……那么,它们就会自己做出选择。”
说完,王瞎子转身,拄着拐杖,蹒跚着离开了。
李维独自一人站在老槐树下,看着那光滑的树干,仿佛能看到里面囚禁着无数扭曲的怨灵。
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
他抬头望向天空。月亮,正在慢慢升起,变得越来越圆,越来越亮。
今晚……就是决定一切的时刻。
毁掉契约,还是接受祭祀?
生,还是死?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第五章:血月祭典
夜幕再次降临锁龙沟。
与往日的寂静不同,今晚的村庄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恐惧。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闪烁着摇曳的烛光,以及村民们脸上交织的惶恐与虔诚。
天空中,一轮血红色的圆月高悬,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将大地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
李维独自一人待在老宅的西厢房里,守在奶奶的炕边。奶奶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李勇不知所踪,大概是躲起来了,或者……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屋外,隐约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歌声。
那是……“黄仙祀”的歌谣?
李维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朝外面望去。
只见村子的中心广场上,也就是原本老槐树的位置,此刻已经聚集了许多村民。他们手持火把,表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狂热,围着一个用石头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大圆形祭坛。
祭坛的正中央,竖立着一根巨大的、缠绕着无数黄符和红布的木桩。木桩的顶端,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王瞎子站在祭坛前方,穿着一身样式古怪的黑色长袍,手里拿着那根桃木拐杖,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其他的村民则跪在地上,跟着王瞎子一起低声吟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而在祭坛的四周,那些熟悉的、散发着腥臊味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它们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穿梭,幽绿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虎视眈眈地盯着祭坛上的一切。
这就是“黄仙祀”?
李维看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什么祭祀,分明是一场邪恶的仪式!
他看到王瞎子的吟诵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亢。村民们的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脸上的狂热之色更浓。
突然,王瞎子猛地停下了吟诵,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桃木拐杖,指向天空中的血月!
“……血月已现!契约将成!”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夜空中炸响。
“……献祭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膀大腰圆的村民猛地站起身,抬着一块沉重的、盖着红布的木板,走向祭坛中央的木桩。
他们将木板放在木桩下方,然后猛地掀开红布!
木板上,赫然放着两只血淋淋的公鸡!鸡的脖颈已经被割断,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木板和地面!
紧接着,另一个村民,怀里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不断挣扎的小动物,也走了上来。他将红布解开,露出的……竟然是一只黑猫!那只黑猫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以血为媒!以魂为引!”王瞎子高声唱道。
“……黄仙在上!受吾等供奉!”
村民们再次齐声吟唱,声音中充满了谄媚和恐惧。
王瞎子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走向那只黑猫。黑猫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住手!”李维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他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村民们惊讶地看着他,眼神复杂。王瞎子也停下了手中的匕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维维?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李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维身后,焦急地低吼道。
“李勇!你在干什么?!你在帮着他们害人吗?!”李维愤怒地质问道。
“我……我……”李勇一脸痛苦和无奈,“维维,你不懂……这是为了村子……为了大家……”
“为了大家?你们这是在犯罪!”李维指着祭坛上的血迹和那些瑟瑟发抖的黄鼠狼黑影,“你们看看外面!那些根本不是什么黄仙!它们是怨灵!是怪物!你们用无辜的生命去喂养它们,只会让它们越来越强大!”
“你懂什么!”一个年长的村民怒斥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能活到现在,都是靠这些黄大仙保佑!冲撞它们,会给我们村子带来灾祸的!”
“灾祸?我看你们现在已经是在自取灭亡了!”李维毫不畏惧地反驳道。
“够了!”王瞎子猛地一挥拐杖,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孩子,你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今晚的祭祀,必须完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后果?难道你们以为,用这两只鸡和一只猫,就能安抚那些怪物了吗?”李维冷笑道,“它们想要的是‘血脉’!是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你们这样做,只会让它们更加愤怒!”
王瞎子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又看了看祭坛下的黄鼠狼黑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启动备用方案了。”
“备用方案?什么备用方案?”李勇不解地问道。
王瞎子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手中的桃木拐杖,狠狠地插在了祭坛中央的木桩上!
“嗡——!”
桃木拐杖插入木桩的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金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四周,将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黄鼠狼黑影逼退了不少!
“孽畜!安分一点!”王瞎子厉声喝道,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那些黄鼠狼黑影发出呜咽般的嘶吼,但不敢再靠近祭坛。
“维维!”王瞎子突然将目光转向李维,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你是李家最后的血脉!也是唯一能够……暂时‘安抚’它们的存在!”
“什么意思?”
“完成最后的祭祀!用你的血!”王瞎子指着祭坛中央的木桩,“将你的血滴在那‘锁龙钉’上!它可以暂时加固契约的封印,压制住它们的力量!”
李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根巨大的木桩顶端,并非绑着什么东西,而是……镶嵌着一枚暗红色的、如同钉子般的物体!那物体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上面似乎还刻着细密的符文。
“锁龙钉?”李维心中一动。难道这根木桩,本身就是用来镇压那些“黄煞”的?
“没错!”王瞎子点头道,“但这‘锁龙钉’的力量,正在减弱。需要……新鲜的血脉来激活它!你的血脉,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会怎么样?”李维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你会……暂时成为‘锁龙钉’的一部分。”王瞎子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残酷,“你的生命力,会融入钉子,维持封印。你可以活下来……但你的意识,会被永远禁锢在这里,直到……下一次祭祀,或者……钉子彻底失效。”
活下来?但意识被禁锢?永远留在这个充满怨灵的地方?
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不!我拒绝!”李维怒吼道,“我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维持这个邪恶的契约!”
“维维!你别冲动!”李勇连忙拉住他。
“放开我!李勇!你看看他们!他们根本不是在祭祀,是在把整个村子往火坑里推!”李维挣扎着喊道。
“够了!”王瞎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你选择了……愚蠢的道路!”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拐杖,指向李维:“既然你不肯自愿献祭,那就只能……强行夺取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那些黄鼠狼黑影,再次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如同潮水般向李维涌来!
“保护维维!”李勇大喊一声,挡在了李维面前。
但那些黄鼠狼黑影根本不畏惧他,轻易地就从他身体穿透而过,扑向了李维!
“啊!”李维吓得连连后退,但很快就被逼到了祭坛边缘。
那些黄鼠狼黑影已经近在咫尺,它们伸出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的獠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臊味!
就在这生死关头,李维看到了祭坛中央那枚暗红色的“锁龙钉”!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毁掉契约!
王瞎子说过,毁掉契约需要巨大的代价,但同归于尽!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了那根镶嵌着“锁龙钉”的巨大木桩!
“砰!”
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木桩上,瞬间鲜血直流!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强忍着,伸出流血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枚“锁龙钉”!
“不!住手!”王瞎子脸色大变,嘶吼着冲向他。
但已经晚了!
李维的手指抠进了“锁龙钉”上面的符文缝隙中!他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鲜血,也滴落在了“锁龙钉”上!
“嗡——!!!”
“锁龙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比之前王瞎子插入拐杖时还要强烈百倍!
刺目的金光瞬间充满了整个祭坛,甚至穿透了夜空,将那轮血月都映照得黯淡无光!
“啊——!!!”
所有接触到金光的黄鼠狼黑影,都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它们的身体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化为乌有!
就连那些隐藏在远处的黄影,也在这金光下痛苦地挣扎、哀嚎,纷纷后退!
祭坛上的村民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纷纷捂住眼睛,发出惊恐的尖叫!
王瞎子更是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和……恐惧的表情!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力,正在疯狂地涌入那枚“锁龙钉”之中!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锁龙钉”,没有松手!
他要毁掉这个契约!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那枚镶嵌在木桩上的“锁龙钉”,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钉子脱离木桩的瞬间,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混乱的力量爆发出来!
整个祭坛开始剧烈地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周围的岩石和树木开始崩塌!
那些被金光暂时逼退的黄影,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们不再畏惧,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祭坛!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李维,而是……那枚被拔出来的、“锁龙钉”!
因为,“锁龙钉”不仅是镇压它们的核心,更是……它们力量的源泉!
失去了钉子的镇压,它们反而变得更加狂暴!
王瞎子看着那枚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混乱气息的“锁龙钉”,又看了看周围汹涌而来的黄影,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喃喃自语。
李维看着那些如同恶鬼般扑向“锁龙钉”的黄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明悟。
也许……毁掉契约,并非唯一的道路。
他看着手中那枚冰冷而强大的“锁龙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穷力量和……无尽的怨念。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六章:血脉觉醒与归宿
就在所有黄影即将扑上“锁龙钉”的瞬间,李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试图握紧钉子,反而主动松开了手。
“嗡——!”
失去控制的“锁龙钉”在空中剧烈地翻滚起来,爆发出混乱而狂暴的能量波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风暴般的金色光球!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黄影,直接被狂暴的能量撕成了碎片!
但更多的黄影,却被这股力量吸引,发疯似的冲向光球,试图将其吞噬!
李维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无法彻底毁灭,那就……让我来掌控这一切!
他想起了王瞎子的话:“你血脉中的力量……或许是……钥匙。”
钥匙?打开什么的钥匙?
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随着“锁龙钉”的失控,他体内的血液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沸腾起来!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正在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涌现!
那是……“黄仙祀”契约的力量?还是……他血脉中潜藏的、与生俱来的某种力量?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与手中的“锁龙钉”产生某种奇妙的连接!钉子上传来的那种冰冷、怨恨的气息,似乎正在……被他体内的某种温热的力量所中和、吸收!
“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灵魂深处苏醒!
他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古老的战场、厮杀的士兵、绝望的哭泣、冰冷的契约……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手持着一枚……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锁龙钉”,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眼神悲悯而坚定……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让他明白了什么。
他……是那个签订契约的祖先的后裔!他的血脉中,不仅流淌着“镇压之力”,更流淌着……“引导之力”!
他不是契约的奴隶,也不是祭品!他是……钥匙!是能够引导这股力量,改变命运的钥匙!
“王大爷!”李维朝着已经目瞪口呆的王瞎子大吼道,“这钉子……交给我!”
王瞎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桃木拐杖扔给了李维:“……小心!这上面有我设下的……最后一重禁制!也许能……帮你稳住心神!”
李维接住拐杖,毫不犹豫地将它插在了自己的脚下!
一股温和而熟悉的力量从拐杖上传来,如同清泉般滋润着他躁动不安的灵魂,让他混乱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感受”手中的“锁龙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钉子内部蕴含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股是纯粹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怨念,来自那些被囚禁的“黄煞”;另一股则是古老而仁慈的意志,似乎是当年签订契约的那些先祖留下的,用以约束和平衡怨念。
而现在,随着契约的失控,那股仁慈的意志正在迅速衰弱,而怨念则占据了上风!
“听着!”李维对着手中的“锁龙钉”,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们的痛苦,我感受到了!被背叛、被囚禁的滋味,我懂!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用毁灭和杀戮来寻求解脱,只会让仇恨的循环永无止境!”
他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那些疯狂攻击光球的黄影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李维继续喊道,“你们已经不再是曾经强大的战士!只剩下无尽的怨恨和疯狂!这样下去,你们最终只会……彻底消亡!”
“吼——!!!”
黄影们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有的停止了攻击,茫然地四处张望;有的则更加狂暴,嘶吼着继续冲击光球。
李维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焦急万分。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而“锁龙钉”内部的怨念,依旧强大无比。
怎么办?怎么才能……平息它们的怨恨?
他想起了奶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王瞎子的话,想起了那些关于“血脉”的传说。
“血脉……钥匙……”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钥匙,不仅仅是引导和控制,更是……连接!
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想起了那些破碎画面中,那个手持“锁龙钉”、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先祖。他留下的,不仅仅是镇压怨念的力量,更是一种……期望!一种……化解仇恨的期望!
“我知道你们的痛苦!”李维再次喊道,声音中充满了真诚和……一种奇特的共鸣,“我也知道你们的仇恨!但是,你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你们的血脉,并没有断绝!”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锁龙钉”,让它沐浴在血月的光辉之下!
“看看我!”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充满了力量,“我就是你们的血脉!我身上流淌的,是你们和那些先祖共同的血液!”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痛苦,也继承了你们的力量!我可以成为你们和这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我可以选择……毁灭这一切,让仇恨终结!也可以选择……继承这份力量,用它来……保护活着的人!”
“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锁龙钉”内部的能量风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些狂暴的怨念,似乎开始……平息?
那些茫然的黄影,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轮悬挂在天空中的血月,突然光芒大盛!一道粗壮的血色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向地面!目标……正是李维手中的“锁龙钉”!
“不好!”王瞎子脸色大变,“是……是‘月蚀之眼’!契约失衡太严重,引动了……天地的反噬!”
血色光柱瞬间击中了“锁龙钉”!
李维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涌入体内!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
“呃啊啊啊——!!!”
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锁龙钉”也变得滚烫无比!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吞噬!
他看到了更多的画面:天地的崩塌、神魔的陨落、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以及……最后一线……微弱的希望之光……
那是……他的选择?
是要毁灭?还是要守护?
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边缘,李维做出了决定。
他放弃了抵抗那股毁灭性的力量!
任由它冲刷自己的灵魂,重塑自己的存在!
与此同时,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手中的“锁龙钉”上!
“以我血脉之名……以先祖之遗志……”
“……镇!”
一声低沉的喝吼,从他灵魂深处发出!
刹那间!
他手中的“锁龙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金光之中,夹杂着一丝丝纯净的、如同月华般的清冷光辉!
这股金光,不再是狂暴和混乱的,而是……充满了威严和……慈悲!
金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血色光柱的束缚!然后,以李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黄影,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痛苦而解脱的嘶鸣,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原本汹涌的怨念,也在金光的净化下,渐渐平息,最终化为一缕缕柔和的青烟,融入了“锁龙钉”之中。
天空中的血月,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正常的银白色。那道恐怖的“月蚀之眼”,也消失不见。
大地停止了震动,周围的岩石和树木不再崩塌。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李维站在原地,浑身浴血,手中的“锁龙钉”已经光芒黯淡,但他能感觉到,钉子内部那股狂暴的怨念,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而温和的气息。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的血脉和灵魂,继承了这份古老的力量,也化解了这场延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诅咒。
他成为了新的“守墓人”。
尾声:新的开始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照亮锁龙沟时,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村子里的村民们,大多在昨夜的混乱中吓破了胆,或者干脆逃离了这个地方。剩下的寥寥几人,看着一片狼藉的广场和空无一物的祭坛,脸上充满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瞎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李维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浑身是伤、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愧疚。
“孩子……你……你做到了……”王瞎子声音嘶哑地说道,“你……救了我们……也救了……它们……”
李维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救谁,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选择。”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锁龙钉”。此刻的钉子,已经不再散发任何力量波动,变成了一根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锈迹的铁钉。钉子内部,似乎蕴藏着一丝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温热。
“这钉子……”王瞎子好奇地问。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也得到了解脱。”李维轻声说,“我会带着它离开这里。”
他不能再待在锁龙沟了。这里的因果已经了结,但他的“血脉”中,已经烙印下了这份力量和责任。他需要去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去寻找……掌控这份力量的方法,去理解……自己未来的道路。
至于奶奶,她在得知一切后,在黎明时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和……欣慰的笑容。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也或许,她在弥留之际,感受到了儿子血脉中那份新生的力量。
李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他是村里为数不多没有逃离的人之一。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英雄般的堂弟,他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敬佩,也有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但他知道,锁龙沟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几天后,李维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锁龙沟。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它静静地依偎在群山之中,仿佛亘古不变。阳光洒落在山坡上,一切显得那么平静。
他握紧了手中那根已经失去力量的“锁龙钉”,转身,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份觉醒的血脉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但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只想逃离的少年了。
他的心中,有了守护的责任,也有了面对未知的勇气。
锁龙沟的传说,随着黄仙的消散和村民的离去,渐渐被人们遗忘。但关于那个血月之夜,关于那个手持神秘钉子、平息了邪恶祭祀的年轻人的故事,却偶尔还会在附近的村落里流传。
有人说,他成了新的“山神”;有人说,他被古老的怨灵带入了深渊;也有人说,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继续着守护的使命。
而对于李维自己来说,这些都不再重要。
他只知道,他带着锁龙沟的秘密和力量,走向了远方。前路或许依旧充满荆棘和挑战,但他会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在他的血脉深处,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那是古老契约的终结,也是……新生与希望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