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里,气氛骤然凝固。
叶朝远手里的筹码“哗啦”一声砸在桌上,碎片般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秒,他忽然一把将桌子掀翻。厚重的牌桌撞到地毯,酒杯和筹码散落一地,玻璃杯摔碎,混着洒出的酒液溅了桑晚一身。
这一下动静太大,叶朝远的女伴吓得尖叫一声,连忙缩到角落,双手拽着裙角:“朝远,别这样……我们也教训过那个女孩儿了,今天的事就算了。”
桑晚看着他们几个,抖落了袖子上的酒污,开口的时候已经能听出怒气:
“谁跟你们算了!”
“阿坤!”
阿坤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捏着桑晚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后,
“宁姐,你没事吧。”
说完视线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过,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松开了手。
阿坤身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和这帮人废话,一脚将扑上来的保镖踹倒在地:
“敢在这儿和她动手,真当我是死人了!”
不一会儿,随行的两个保镖都被制服了,场面被阿坤彻底控制了下来。
叶朝远眯着眼睛,没有想到有人敢动他带过来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桑晚:
“温经理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一定要闹出点动静是吗?你可想好了,这么一闹,新天地还想不想开了。”
桑晚从阿坤背后走了出来,她现在倒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成色。
她盯着叶朝远,眼里再没有刚刚的笑意,声音冷得像是被冰水浸过:“想吓唬我?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你家主子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嚣张吗?就算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
她对京市的几个大家族也是知道一些的,从来没听过叶朝远的大名。
既然他们一定要逞威风,她倒是想看看事情闹大了,他们还有苏曼文怎么和付家解释。
“今天的事我本来不想管,后来也给你们道歉了。结果叶公子怎么做的?逼我下场,公然打我的脸。你们这样做,是瞧不起新天地。既然这样,我们换个玩法。”
她转头对阿坤吩咐了一句:
“把珠珠叫过来,告诉她,我要让这帮人当面给她道歉。”
阿坤朝她点点头,目光一扫,朝进来的两个赌场打手做了个手势:“看好场子。”说完大步出了帘子。
几分钟后,他推开帘子回来,身后跟着步履发怵的珠珠。她明显还没缓过神,脸上那道巴掌印愈发狰狞。
桑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一句:“别怕。”
叶朝远看在眼里,觉得简直荒唐至极,脸上的冷笑渐渐扩大:“温经理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我们凭什么向她道歉?”
桑晚看着叶朝远和他带来的女伴,暗笑了一声:
“就凭珠珠是我场子里的人,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在我眼里,她和你们带来的人没什么区别。”
“刚刚我给过你们面子了,是你们不要。”
她扫视全场,身后站着的打手无声地增加了她的威势。
“方才是谁对她动的手?”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叶朝远身侧的一个男人站了出来,眉骨高耸,笑得阴鸷:
“老子打的她,现在还要连你一起打呢!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就敢这么放肆!叫你们这儿管事的人来。”
他抬了抬手,还没有碰到桑晚的时候,被阿坤拿起一个烟灰缸砸在了脑门…
沉闷的钝响过后,鲜血立刻从发际线汩汩淌下,染红了半边脸。男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歪,狠狠砸在牌桌边沿,痛苦地咒骂出声。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住了。
阿坤收回手,眼神冷厉,和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场面一下失去了控制。
这几个人带来的女伴们尖叫出来,躲在了桌子底下,全然不见刚刚的高雅态度。
帘内的动静很快传了出去,本来有几个围观的人,看到出事了也不敢往里面张望,全部退到了墙边。
被砸到的男人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水果刀,捂着半边脑袋走路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刀尖快要碰到桑晚的时候,他的手背被拧到了后面,阿坤几乎没有犹豫,刀柄脱手,下一刻,已经钉进了男人手背里。
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响彻了贵宾厅。
桑晚来了新天地,有幸见过两次这样的场面,现在倒是十分冷静。
她走到惨叫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珠珠道歉,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刚刚还在和她叫嚣的男人全身都在发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跳骤停,冷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只是到了现在还在逞强:
“你给我等着…”
说完看着叶朝远,眼里已经变得猩红:“远哥,我们的人呢?”
叶朝远死死盯着桑晚,足足过了十几秒,他终于收回了视线,退到散落的凳子后面,打了一个电话。
“…我需要苏总给我一个解释。”
“对,你们的贵宾厅经理下场控牌,现在还把我的人打伤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应该是苏曼文的声音。
“…叶公子,对不起…”
“你打开免提,把电话给她。”
叶朝远将手机递给桑晚,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下一秒,苏曼文的吼叫从手机里传来:
“温经理是不是失心疯了?!不管什么原因,让你的人马上撤走。”
“你跟着他们去万豪一趟,当面给叶先生赔礼道歉,直到叶先生满意为止!”
叶朝远双手插进了裤兜里,看着桑晚,却是在对苏曼文说话:
“苏总,这么如花似玉的贵宾厅经理,要是真去我兄弟们面前认错,我可担心他们下手没个轻重。”
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有人将帘子拉开,有几个保镖一样的人物出现在了叶朝远后面。
“温经理,请吧。”
桑晚看清楚了对方的人手,闹了这么一出,叶朝远带来的人全部浮出水面了。
远处围观的人已经彻底散去,苏曼文远程叫来了安保人员。很明显,这些安保人员是向着叶朝远的。
她刚刚发难之前已经想好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付文礼不会不管,她就算是有百分之九十的错处,苏曼文也有剩下百分之十的责任。
而且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也给了陈警官一个介入的机会。
桑晚转过头,看到陈警官站在阴影里,只露出一个骨骼嶙峋的侧脸,眉眼深陷,线条冷硬。
她之前在任敏之的住所见过陈警官一次,那一次他看上去要比今天亲和得多。
陈警官今天穿着便服,看到场面失去控制了,悠闲得走了过来。
他在澳门警署工作十多年,这种场合里,有一多半的人都认识他。赌场里的兄弟见他单枪匹马地走了过来,眼神立刻收敛,向他点头致意。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碍于他的威望,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叶朝远有些没想到今晚会遇到警署的人,虽然陈警官没有穿警服,他的身份大家也心知肚明。
“陈sir今天也来消遣吗?”叶朝远将那个受伤的同伴扶了起来,继续说道:“今天的事,陈sir也看到了,我的人在你的地界上受了伤,我们才是受害者。”
陈警官一副抱歉的神情,他跟着这伙人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现在想要撕破脸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不代表他今天什么都不会做。
任敏之刚刚通知他过来,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港普:“叶先生,一会我会让人查监控。现在我既然在这儿了,你们最好跟着我走一趟。”
他言辞并不激烈,但是叶朝远听明白了他的态度。
一晚上的对峙已经消磨掉了他全部的耐心,他身形未动,眼神扫向刚到的几个保镖。
那几个人心领神会,站到了叶朝远面前,形成一道屏障。
其中一个保镖伸手去推陈警官的肩膀:“烦请陈sir让个路。”
陈警官对他们出格的举动似乎早有判断,手腕一翻,将那个保镖的胳膊拧到了身后,动作干净利落。保镖没想到这么瘦弱的人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整个身体都跪了下去。
清脆的关节声让人头皮发麻。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了,连桑晚都没有反应过来陈警官会和他们动手。
陈警官抽出了警棍,将那个人死死按在地上,又抬起头看着叶朝远:“叶先生,袭警在澳城可是重罪,我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现在请立刻跟我走一趟。”
叶朝远脸色阴鸷,他和苏曼文的通话还没有挂断,手机里忽然传来苏曼文的声:“叶公子,您的人和陈警官动手了?他今天怎么在这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警官的人全数赶来,赌场的安保不能阻拦警方,全部退了回去。
“全部带走吧。”
…
辉市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响起。
沈砚修倚靠在沙发椅上打盹,听到声音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谁一大早给他打电话?
他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解锁了屏幕,果然是许士杰夺命连环call。
一年半过去了,沈家良有意重新把他放回核心岗位上。最近京市有动作,许士杰和他联系得更加密切起来。
他接起电话:“什么事?”
许士杰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砚修,魏家手下的人胆子够大的,他们在澳门赌城袭警,现在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魏明则现在正在头疼,我估计他过两周要亲自去捞人。”
“老爷子的意思,这件事有些敏感,又透着蹊跷,让你调任之前去澳城走一趟。”
沈砚修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拉开半边窗户,凉风灌入,人终于清醒了一些:
“是付家在内斗?”
许士杰惊讶于他这么快做出的判断,怔了几秒才回应道:“应该是,那么大的家业,在所难免。”
沈砚修对这种事兴致缺缺,淡淡地笑了一声:“我前年才和付文礼交过手,现在怎么好过问他的私事,父亲怎么想的?”
许士杰如实传话:“事关魏家和付家,必须你去处理。就算是我们不插手,也得知道付文礼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沈砚修没有再拒绝,挂了电话又凝神思考了片刻,给郑棋去了一个电话:
“看一下我月底的行程,空出来两周,我要去澳门。另外,给林小姐安排一下,让她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