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转过头去看沈家良。
沈家良年过六十,鬓角已有些银丝,却丝毫没有削去他的风采,反而平添了几分威势。肩背挺直,军人般的站姿,透露出他多年来身居高位的气度。
他今天第一次来岭洲总部,沈砚修不是不清楚他的意图,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父亲比他想象中更为冷漠。
沈家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走到落地窗前停了下来。
秋意渐浓,到了晚上,忽然来了一阵雨。整个城市隐没在烟雨中,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沈家良看着窗外,开口的时候意有所指:“砚修,如果你真的废了,这件事自然有别人做。上面决心已定,无论最后多难收场,也一定要逼迫付文礼为首的资本退出内地市场,首当其冲的就是房地产和金融这些命脉产业。”
他很少用这样沉重的语气和沈砚修说话。
凭着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知道他只是被一时的情感蒙蔽了心智。
“看看外面吧,”沈家良的目光依然落在雨雾笼罩的城市:“有多少人在为生计挣扎,繁华之下又有多少阴影。这个世界的风雨,吹打得别人,吹打不得她桑大小姐吗?”
他回过身来,神情冷峻:“有些决定再难也要做,犹豫不决只会让你彻底失去判断力。这次她走得干脆,倒是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她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只能是桑家的私生女。如今出去了,或许可以有另外的天地。”
沈家良言尽于此,知道自己这番话足以把自己的儿子从悬崖边拉回来。
沈砚修送别沈家良,在办公室一个人坐了很久。
雨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烟缸里已经满是烟头。
他做决定一向用的是理智。理智告诉他,沈家已经没有选择了。对付付文礼这件事,只能他来做。这一年来,桑远峰已经越走越远了。如果他狠不下心,父亲自然有别的办法,到时候恐怕连桑华庭都要被波及。
雨停了。天光倾泻进来,洗去昨夜的阴翳。
沈砚修走出岭洲大门,天高云淡,清晨的阳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清明,他又变成了沈家最锋利冷静的后辈。
…
桑晚这几天生活平静。
程青很快便发现了她最近总是没由来的呕吐,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她怀了孩子,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程青高兴得快哭了,问她是不是那个沈先生的孩子。
桑晚苦笑一声,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想他吗?”程青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试探着问了一句。
桑晚面色平淡,帮她盖好被子,又站起来准备去做午饭:“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想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让她和雨晴一起长大。”
程青脸上有些憔悴,精神倒是很好,隔着帘子和她说话:“那怎么行呢?你肚子里这个和雨晴不一样。听你这几天说的,那位沈先生不是一般人,你跟着他,能少受多少苦,对孩子也好。现在不比以前,孩子随便就能拉扯长大。在那种家庭,和在我们这儿,能一样吗?”
桑晚系好了围裙,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鱼开始处理。
电视里一直放着最近的新闻,她前几天听到了,新闻口径已经发生了变化,她在桑家多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鱼放进蒸锅之后,她擦了擦手,心里终归是有点烦闷,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到了今天,如果她还不明白沈家的意图,那就是真傻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难怪沈砚修对关仪做的事无动于衷,借沈砚国的手让桑远峰下台,或许本来就是他和沈家良计划中的一环。
沈砚国太过贪婪,导致在港岛横生波折是谁也没想到的。到了今天,沈砚修恐怕会亲自动手。
白手套的归宿大多是注定的,何况是桑远峰这种不太听话的白手套。
她忽然有点庆幸,如果沈砚修够狠,让她变成经济犯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顶着这样的身份,孩子出生在沈家还不如出生在外面。
她没有和师姐说这些,只走去卧室照看雨晴。
小雨晴现在坐得很稳,桑晚给她在地上铺了一层毯子,她一个人可以坐那儿玩很久,一会儿还直愣愣得笑。就是出生的时候营养不良,到了现在还不会爬,经常趴在地上,像个小肉团子。
她陪雨晴玩了一会,下午吃过饭,孩子又睡了。
她也困得越来越厉害,一觉睡到了天黑。
一直到外面有人咚咚咚敲门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