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砚修,对不起。”
许士杰声线平静,他极少对自己的这个好友兼沈家的代言人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他效忠沈家,不光是因为沈家对他的救命之恩,还因为沈砚修对他发自内心的尊重和信任。
他把事情办砸了,首先对不起的就是这一份沉重的托付。
沈砚修没有说话。
窗外天还没亮,寒露未散,整个城市还未彻底苏醒。
沈宅内,一些早来的宾客已在前厅等候,一会会和他一起去柏悦酒店。走廊那头传来轻微的笑谈,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变得模糊。
许士杰将烟头踩灭:
“砚修,今天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尽管放心在辉市主持局面,我会把人给你安全带回来。”
“沈砚国觊觎桑家大小姐已久,一时半会不会动她。而且证据在我手里,他只能认栽。”
沈砚修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回到前厅。
桑家大小姐被他宠坏了,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个词。
…
黑色的轿车前,夜风掠过旧港区的街角,血腥味还没完全散去。
许士杰在沉默地清理伤口。有碎裂的弹头打到了他的肩膀,衣袖染得发黑;另一只手捂着胳膊上深可见骨的刀伤。
顺义堂的这几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后备箱里用华庭的耳钉解开手铐之后,没怎么费力就将他们制服了。
现在阿诚趴在他脚下,脸上是痛苦绝望的表情:
“杰哥,我是有苦衷的。他们用我儿子威胁我,我不得不这样做。”
许士杰蹲了下来,眼里是克制的杀意:
“阿诚,你跟了我三年,应该了解我。我这个人最讲规矩。”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脚边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手筋脚筋都断了,现场惨不忍睹。
“以后你家里,我会照看的。”
许士杰的声线低沉,这些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桑华庭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堵着自己的嘴,趴在车窗边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这两天发生的太多,密度之高,几乎击穿了她内心所有的防线。短短四十八个小时,比她之前活的二十几年都要漫长。
跌落神坛的感觉,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她一一尝了个遍。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再不能做一个骄傲任性的二小姐了。
许士杰回头看到她醒了的时候,倒是没有惊讶,给她打开了车门:
“二小姐,林忠快到了,你跟着他,他会送你回辉市。”
桑华庭怔了一瞬,然后开始猛烈地摇头。
她本能地拉住了许士杰的手臂,正好压到了他血淋淋的伤口: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去找我姐!”
许士杰一声没吭,向她逼近,一直到两个的身体快要贴到一起的时候,华庭下意识地甩了他一巴掌。
打完之后她又后悔了,眼圈一红,声音带着颤意:“我…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在后备箱的一幕太过惊心动魄,她的耳垂快要被眼前这个男人咬下来一块,现在依然鲜血淋漓。
许士杰知道她为什么应激,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是冷淡的样子:“得罪了,二小姐。我说过,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
沈宅
晨光洒进来的时候,沈宅已经灯火通明。
这栋老洋房砖墙灰瓦,雕花拱门,院中种着几株枇杷树,枝头叶片被晨露打湿,泛着一层水光。
洋房外面,石狮子静卧门前,见证了沈家数代人的沉浮。
宾客陆续前来,多是亲族长辈和世家好友。
沈砚修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定制的西装,胸前别着钻石领针,衬托得整个人矜贵非凡。
陆子霖一早就到了,侧身和他交谈:
“砚修,柏悦那边我都准备好了。一会郑棋开车,我跟在后面。”
“关家会和你差不多时间赶到。”
沈砚修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如常,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了一句:
“沈砚国今天来吗?”
陆子霖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巧了,刚刚你这个堂哥派人来传话,说他临时有事,今天就不出席了。我估计多半是因为远峰集团最近的事闹的,他这会多半在善后。”
“他不来正好,你们之间本来也一直不大和睦。”
沈砚修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神色未变:“我知道了,叫郑棋来开车吧。”
…
银色的宾利驶出沈宅,车头系着一抹暗红的绸带,车身被洗得发亮,在城市里缓缓前行。
时间尚早,一路上没有堵车。
许士杰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他既然已经脱身,港岛那边的事就在他的掌控之下。
沈砚修在后排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四个月前的一幕。
桑晚躺在他身下,眼角湿润,捧着他的脸地问他:
“砚修,你可不可以不结婚。”
“能,你来抢亲,我跟你走。”
“郑棋,掉头。”他睁开眼,下了一句命令。
“去机场。”
“沈先生,您说什么?”郑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去机场。”
*
一桶冰凉的冷水泼下,桑晚蜷曲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跟着又抽搐了两下。
“桑大小姐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辉叔打量着她,看她还是没有反应,抬脚将她踹了出去。
力道太大了,桑晚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水泥墙才停住了。她现在终于清醒了。
在车上发生的一幕已经远去,脚踝上的定位器被砸开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意识。她是相信许士杰的。
现在看来,顺义堂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她动了动双腿,挣扎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有些发白。
“辉叔,你们把事情办砸了,还能和沈砚国交代吗?”
“桑小姐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吗?”
瘦削的男人将烟头弹在地上,慢慢向她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辉叔让许士杰和桑华庭跑了之后,带着桑晚甩开了许士杰的追踪,一路开进了九龙自家大本营。
桑晚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寒意深不见底:“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叫你背后的人来。”
男人被她这一句噎住,愣了半秒,随即像是被戳中笑点似的低低笑了几声。他蹲下来,伸手拨开她贴在脸上的湿发:
“桑小姐长得够带劲的,难怪气焰这么嚣张。”
说着他夹着点燃的烟头,缓缓靠近她的脸。
“要是把这张脸毁了,桑小姐会不会学乖一点。”
“我不喜欢为难女人,但是你实在太不乖了。”
桑晚迎着他的目光,脸色依旧平静:
“很不巧,沈砚国也喜欢我这张脸。你动我一下试试。”
男人的动作停在半空。
“我再和你说一遍,叫沈砚国来,你不配和我说话。”
辉叔彻底被激怒了,’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房间里炸响。
桑晚半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血丝。
“沈先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等他处理完你老子的事,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全尸。”
桑晚将喉咙里的腥甜咽下,强忍着恶心与恐惧:“帮我转告他一个名字,他来不来不是你说了算的。”
辉叔站起身来,有些好奇:“什么名字?你最好不要再耍小聪明。”
“谭丛林。”
“什么意思?”
桑晚已经有些脱力,头脑开始发胀,在她快要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交代了最后一句话:
“有些事,您最好别知道。我怕您没命听。“
*
沈砚国是在当天夜里抵达港岛的,他来是和许士杰谈条件的。但是到的时候,许士杰已经没了踪影。
他清楚,这下他和沈砚修算是彻底翻脸了,以后怕是连表面的兄友弟恭都做不到了。
他自认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这样的结果他能承担。
他在洲际酒店沐浴完毕,接到了一个电话。
“沈先生,桑家大小姐想要见你。”
沈砚国眯起眼睛,这倒是一个意外的请求。桑家大小姐对他确实有致命的引吸力,但是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她,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得先找到许士杰谈判才行。
“不见。告诉她,让她等着我。”
“桑家大小姐说了一个名字,好像叫什么谭丛林——”
空气中静默了三秒。
“把她带到我的房间来。”
“等等,地址给我,我去见她。”
*
郑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隔着后视镜看他,几乎怀疑后面坐着的不是沈家二公子。
“沈先生,关小姐已经在柏悦等着了。我们邀请的宾客马上也都到了。您现在去机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沈砚修发现做一个决定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通知关家,仪式取消。过几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
“另外,告诉航管局,用沈家授权的通道走,我要飞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