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天地熔炉。
盘坐于那片暗流回旋的“孤岛”,四面八方涌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水流,而是粘稠如汞浆、狂暴如雷火的暗红色能量。它们无孔不入,疯狂挤压、撕扯、侵蚀着他的身体。耳中早已听不到任何具体的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低沉轰鸣,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喘息,震得他神魂摇曳。
皮肤、肌肉、骨骼……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铁骨境的防御让他没有被瞬间撕碎,但那持续不断、仿佛永无止境的巨大压力,就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巨手在反复揉搓、碾压着他。肩胛骨处被鬼火擦过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冰火交织的剧痛,阴寒法力如同跗骨之蛆,在不朽物质的金色道韵压制下虽未扩散,却仍在顽固地试图冻结他的生机。
“不能松懈……必须找到那个点……”
林晚紧守心神,意识沉入识海。长生鉴悬浮在识海中央,镜面之上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不再是简单的图像,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繁复、不断生灭的符文和数据流。它正以最大的功率运转,疯狂接收、分析着来自外界的海量信息。
能量流的强度、方向、频率、属性(蕴含着血煞、混乱、吞噬等多种特质)、彼此碰撞产生的微妙变化……所有这些,都化作一道道信息洪流,被长生鉴捕捉、解析。
在林晚的感知中,周围不再是混沌一片的毁灭景象。通过长生鉴的“映照周天”之能,他“看”到了一条条纵横交错、明灭不定的能量轨迹。有的轨迹粗壮狂暴,如同奔腾的岩浆河流,触之即死;有的轨迹纤细紊乱,如同乱麻,卷入其中便会迷失方向;还有的轨迹看似平静,实则内蕴杀机,是能量爆发前的蛰伏。
他的身体,就处于无数条这样危险轨迹的缝隙之间,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
“左前方三丈,能量对冲产生短暂涡隙,持续时间约零点三个呼吸……”
“正下方五尺,吸力陡增百分之三十七,疑似有隐藏的能量暗流……”
“右后方……能量频率出现周期性衰减,周期不稳定,但下一个衰减谷底预计在五息后出现……”
长生鉴冰冷而精确地反馈着推演结果。这不是预言,而是基于现有数据的极致计算,在万千死路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一线可能存在、并且转瞬即逝的“生门”。
林晚根据这些信息,不断地微调着自身的姿态和法力输出。时而将星辰之力凝聚于背部,硬抗一股突然增强的挤压之力;时而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无声扫过的能量切割波纹;时而又需运转《冥元潜渊诀》,模拟周围能量的部分特性,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避免成为某些敏感能量流的集中攻击目标。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法力。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就被周围的高温能量蒸发。神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若非有玄元定神珠洒下道道清辉,稳固着他的识海,恐怕早已因心神耗尽而昏厥。
然而,光是躲避和硬抗,并非长久之计。这里的能量无休无止,而他的力量终有穷尽之时。必须找到长生鉴推演中提到的,那个理论上存在的、能量达到某种动态平衡的“奇点”。只有在那个点上,外部的压力与撕扯力才能降到最低,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喘息之机,甚至……借此宝地,完成结丹!
“平衡点……平衡点……”林晚在心中默念,长生鉴的推演核心始终锁定着这个终极目标。
他尝试引导一丝神识,混合着刚刚吸入体内的那一丝“不朽物质”的道韵,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去。不朽物质那“亘古不易”的特性,似乎对周围狂暴的能量有着某种奇特的安抚与亲和效果。这缕特殊的感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入了一枚定海神针的虚影,虽然微弱,却让长生鉴的推演清晰了一丝。
“感应到了……西南方向,能量乱流深处……有一种奇异的‘宁静’……”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引力”,不同于漩涡中心的恐怖吞噬,而是一种更内敛、更稳定的力量核心。仿佛是所有混乱能量的起源,又仿佛是它们的最终归宿。
但通往那个“宁静”之点的路径,布满了荆棘。需要穿越数道极其危险的能量屏障, (时机)必须精准到毫厘,任何一丝差错,都会导致前功尽弃,甚至万劫不复。
“建木之种……靠你了!”
林晚心念一动,全力催动丹田气海中的建木之种。那株稚嫩的树苗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危机,轻轻摇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磅礴生机。翠绿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并非形成坚固的屏障——在这种层级的能量冲击下,单纯的防御屏障意义不大——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根须虚影,扎根于林晚的四肢百骸、经脉穴窍,甚至与他周身的星辰之力、那丝不朽道韵紧密相连。
建木,乃天地生机之源,沟通万界之桥梁!
这一刻,建木之种展现的并非防御,而是强大的“维系”与“转化”之力。它牢牢锁住林晚自身的生机,抵抗着外界能量的侵蚀与同化,并将那些不可避免渗入体内的、相对温和的少许能量乱流,强行转化为最精纯的元气,反哺自身,支撑着他近乎枯竭的法力消耗。
正是这源源不断的生机支撑,让林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能保持着一丝清明和行动力。
“就是现在!”
长生镜镜面上,一条由无数绿色光点标示出的、曲折而短暂的路径骤然亮起!这是综合了当前能量态势、不朽道韵感应、建木生机支撑等所有因素后,计算出的最优突进路线!
林晚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猛地调动起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星辰灵力、气血之力、乃至那丝不朽道韵——整个人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星鱼,沿着那条虚幻的绿色路径,悍然冲向了能量乱流的深处!
“轰隆!!!”
在他动身的刹那,原本相对平静的回旋区域仿佛被激怒,更加狂暴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这个胆敢挑衅规则的小虫子碾碎。
林晚不管不顾,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体表面,星辰之光与建木绿芒交织,铁骨境的肉身承担着最大的压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皮肤不断开裂,又被强大的生机快速修复,留下道道狰狞的血痕。
他冲过一道如同瀑布般垂落的暗红能量幕墙,高温瞬间灼伤了他的背部。
他擦着一团不断塌陷收缩的能量黑洞边缘掠过,恐怖的引力几乎将他的手臂扯断。
他在两道对撞的能量狂潮爆发的最后一瞬,从那条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过去,肆虐的冲击波让他喉头一甜,再次喷出鲜血。
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跳舞。
每一瞬,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全凭长生鉴的精准导航,建木之种的顽强支撑,以及自身铁骨境肉身和坚定意志,他才在这绝对的死境中,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当林晚感觉自身的法力与气血几乎都要被榨干,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时,前方猛然一空!
那是一种极为奇异的感受。仿佛从一个震耳欲聋的吵闹世界,一步跨入了一个万籁俱寂的隔音室。所有的轰鸣、撕扯、挤压感,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了大半。
他闯入了一个大约丈许方圆的奇异空间。
这里并非没有能量,相反,能量的浓度高得吓人,几乎化作了液态。但这些原本狂暴无比的暗红色能量,在这里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它们如同温顺的溪流,围绕着一个无形的核心,缓慢而稳定地旋转、流淌,彼此之间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动态平衡。
压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那种毁灭性的撕扯,而是一种均匀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温和压迫,仿佛处于深海之底。能量的侵蚀性也大大降低,变得……甚至可以尝试吸收炼化?
这里,就是漩涡之中,万千能量乱流交汇、对冲后,偶然形成的那个唯一的“平衡点”!是毁灭之中孕育出的一线生机之地!
“成功了……”林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喜悦。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盘膝坐倒在这平衡点的中央。
几乎在他坐下的瞬间,长生鉴的推演负荷骤减,镜面光华趋于平稳,开始辅助他更深层次地分析这个平衡点的奥秘。玄元定神珠光芒柔和,抚慰着他近乎透支的神魂。建木之种欢快地摇曳,开始更有效率地汲取周围那浓郁而温和的能量,转化为精纯生机,反哺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紧握的右手,那几粒“不朽物质”正在掌心散发着温润的金芒,与他体内残留的道韵相互呼应。
险死还生,他终于在这吞噬一切的漩涡内部,找到了暂时的安全区,也抓住了结丹的最大契机!
接下来,便是要在这毁灭与生机并存的奇异之地,服下这不朽物质,冲击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金丹大道!
他抬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能量阻隔,看到那裂隙之外虎视眈眈的幽冥殿长老。
“老鬼,待我金丹成就,必与你清算总账!”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林晚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全力调息,准备迎接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次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