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如同钢针,扎入四肢百骸。
林晚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像有重锤砸在神魂之上。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真元试图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内腑受损严重。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沉沦于黑暗时,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生机之力,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缓缓注入他几乎枯竭的丹田。
是建木之种。
即便在他昏迷中,这株与他性命交修的神物也在自发地护主,艰难地对抗着他体内的死寂与创伤。
与此同时,另一种冰凉却能让神魂稍感清明的能量,也从怀中渗出,抚慰着他受损的神识——长生鉴虽光芒黯淡,却仍未放弃守护。
在这两股力量的共同努力下,林晚终于挣扎着,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赵苓染血的背影。她正执剑挡在他身前,青衣多处破裂,气息急促,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在她前方不远处,躺着几具怪异生物的尸体——形似人形却更加干瘦,皮肤如同风干的皮革,眼眶中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手持粗糙的骨矛骨刀。
更远处,烟尘滚滚,更多的这种怪物正骑着一种由各种骸骨拼凑而成的坐骑,如同蝗虫般涌来,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红光。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不见日月。大地漆黑,裂开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风中带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呜咽作响。
万骨荒漠!他们真的到了这片绝地!
“林...林道友?你醒了?!”赵苓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声音带着惊喜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咳...”林晚刚想开口,便引动了伤势,咳出几口淤血,声音沙哑得可怕,“...情况如何?”
“我们被包围了!这些是荒漠中的沙猡族,嗅觉灵敏,悍不畏死,已经把我们当成了猎物!”赵苓语速极快,一剑荡开一支远处射来的骨箭,“你昏迷时已经击退了一波,但更多的来了!其中还有几个气息相当于筑基期的!”
林晚强忍剧痛,神识艰难地铺开。情况比赵苓说的更糟。四面八方都有沙猡族围拢过来,数量不下百数。其中确实有五六道气息格外凶悍,达到了筑基初期甚至中期的程度。更远处,似乎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在暗中窥视。
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加上一个消耗不小的赵苓,根本不可能杀出去。
绝境!比风暴角更令人绝望的绝境!
就在此时,他猛地感到后背被黑袍修士印入符文的地方传来一阵阴冷的刺痛,一道极其隐晦的波动一闪而逝。
“追踪标记...”林晚心中一沉。那黑袍修士果然没安好心!这标记不仅会暴露位置,恐怕还会持续侵蚀他的生机。
必须立刻解决这个隐患!
他试图调动真元,却引来经脉一阵钻心剧痛,眼前再次发黑。
“不行...伤势太重,真元完全枯竭...”林晚心中焦急。没有真元,无法疗伤,无法驱除标记,更无法应对眼前的围攻。
沙猡族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那些骑着骨兽的精英战士已经开始冲锋,地面微微震动。
赵苓脸上已现绝望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晚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可能救命——那枚得自海盗,后来盛放“摇光令”的玉盒!
那玉盒材质特殊,能隔绝神识和波动,更是能缓慢吸收储存接触物的部分气息!逍遥散人的传承中有提及,这类宝盒有时能用来暂时封印某些异种能量或标记!
死马当活马医!
他用尽最后力气,从几乎破碎的储物袋中摸出那个空玉盒,反手艰难地按在后背那刺痛之处。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玉盒接触到那阴冷符文的瞬间,竟微微发热,盒盖上那些原本不起眼的符文亮起微光。后背那阴冷刺痛感如同找到宣泄口般,竟被玉盒缓缓吸了进去!
虽然无法根除,但那该死的追踪标记被暂时封印在了玉盒之内!其散发的波动瞬间消失!
然而,就在标记被封印的下一瞬,异变陡生!
或许是标记的消失触动了什么,或许是林晚重伤濒死的状态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一直沉寂于他丹田之内的那枚星辰蒲团(逍遥岛核心控制枢纽),突然自行微微震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逍遥散人独
特道韵的波动,不受控制地从林晚体内逸散而出,虽然只是一瞬即逝,却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把!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吼——!!!”
远处那片最大的烟尘中,猛地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这咆哮声中蕴含的威压,远超那些筑基期的沙猡,让冲锋而来的沙猡族坐骑都惊惶失措,纷纷人立而起!
一道庞大的黑影从烟尘中猛地跃起,重重落在沙猡族队伍前方,大地为之一颤!
那是一个高达三丈的巨型沙猡!它身披由不知名巨兽头骨打磨而成的骨甲,手中握着一柄门板大小的赤红色骨刀,刀身缠绕着黑色的死气。它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
它那双猩红的巨眼,死死地盯住了刚刚散发出那道奇异波动的林晚,眼中充满了惊疑、贪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它似乎从那股波动中,感受到了某种超越这片死寂荒漠的、更高层次的力量和生机!
沙猡族的围攻瞬间停止,所有沙猡,包括那些筑基期的,都敬畏地跪伏下来,向那巨型沙猡表示臣服。
金丹沙猡迈开大步,地面轰鸣,走向林晚二人。每走一步,威压就强盛一分,压得赵苓几乎无法呼吸,脸色惨白如纸。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刚解决追踪标记,却引来了更恐怖的存在!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然而,就在那金丹沙猡伸出巨大的骨爪,即将抓向林晚的瞬间,它突然停了下来。巨大的鼻子凑近林晚,仔细地嗅了嗅,尤其是他后背被玉盒按住的地方(虽然标记已封,但残留气息最浓)以及丹田位置(星辰蒲团所在)。
它猩红的眼中闪过更加浓烈的疑惑和贪婪,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没有立刻下杀手。
它低吼了几声,像是在下达命令。
立刻有几个强壮的沙猡战士上前,粗暴地将林晚和赵苓抓起,用特制的、能禁锢灵力的骨锁锁住手脚。他们所有的储物袋、法宝也全被搜走。
金丹沙猡看了一眼收缴上来的物品,目光在林晚的金虹剑和那个封印着标记的玉盒上停留片刻,一把抓过,然后发出一声低吼,转身迈开大步。
林晚和赵苓如同货物般被沙猡战士扛起,跟在那金丹沙猡身后,向着荒漠深处行去。
一路无话,只有风沙的呜咽和沙猡沉重的脚步声。
林晚伤势极重,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只能勉强维持《蛰龙隐息诀》,将丹田和星辰蒲团的气息彻底隐藏,同时暗中汲取建木之种散发的微弱生机修复伤势。
赵苓的情况稍好,但灵力被骨锁禁锢,也只能默默观察着路线,眼中充满忧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由各种巨大兽骨搭建而成的营地。营地中央,有一座格外高大的白骨宫殿,宫殿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巨大骷髅头,如同灯塔。
这里显然是沙猡族的一个部落据点。
他们被直接押往那座白骨宫殿。
宫殿内部空旷而粗糙,墙壁上刻满了原始的壁画,描绘着狩猎、祭祀等场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气。
金丹沙猡——显然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大步走上中央的白骨王座,将林晚的金虹剑和那玉盒随手放在一旁。然后它挥退其他沙猡,只留下两个相当于筑基后期的沙猡勇士守在门口。
它那双猩红的巨眼再次落在林晚身上,发出低沉而晦涩的音节,似乎是一种古老的语言。
林晚和赵苓完全听不懂。
沙猡首领似乎有些烦躁,它猛地一拍王座扶手,指向墙壁上的一幅壁画。
那壁画的内容让林晚瞳孔微微一缩:画的是一群沙猡族正在跪拜一具从天而降的、破损严重的——傀儡?那傀儡的样式,竟然与逍遥遗府中看守炼器坊的傀儡有几分相似!虽然更加古老残破,但核心的符文阵列风格同出一源!
沙猡首领又指向林晚,然后指向那壁画上的傀儡,发出急促的吼声,眼中充满了渴望和询问。
林晚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些沙猡族...似乎将某种与逍遥散人有关的古代造物奉为神明?它们从自己身上感应到了类似的气息(星辰蒲团),所以没有立刻杀死自己,而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它们想要修复那具傀儡?还是想得到更多关于这种力量的信息?
这是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转机!
林晚强打精神,迎着沙猡首领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被锁住的手,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势和骨锁,然后又指了指那壁画上的傀儡,缓缓地摇了摇头。
意思很清楚:我伤重被制,无能为力。
沙猡首领巨大的头颅歪了歪,猩红的眼中闪过思考的神色。它显然具备不低的智慧。
片刻后,它发出一声低吼。门口的一个沙猡勇士走上前来,粗鲁地解开了林晚手脚上的骨锁,但仍警惕地站在一旁。另一个沙猡则扔过来一个小皮袋,里面装着几块灰白色的、蕴含着浓烈死气和微弱生机的奇特矿石。
沙猡首领指了指矿石,又指了指林晚,再指向壁画上的傀儡。威胁与利诱并存。
林晚心中稍定。赌对了!这些沙猡果然有求于他!
他不动声色地捡起一块矿石,入手冰凉,其中的死气试图侵蚀他,却被建木之种本能散发的生机隔绝在外。
他沉吟片刻,没有尝试去修复或做任何事,而是直接闭上眼睛,运转《蛰龙隐息诀》,同时暗中引导那矿石中微弱的、与死气并存的奇异生机流入体内,开始缓慢修复伤势。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恢复伤势,恢复真元!
沙猡首领见状,低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意,但看到林晚体表确实开始有微光流转,气息似乎不再继续恶化,便也没有阻止,只是猩红的眼中闪烁着耐心与审视并存的光芒。
它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赵苓也带下去看管起来,只留林晚一人在大殿之中。
空旷的白骨大殿内,只剩下林晚和那强大的金丹沙猡首领。
林晚表面平静,全力疗伤,心中却念头飞转。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弄清楚这些沙猡族的真正目的,以及那壁画上的傀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骨荒漠的求生之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