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前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前厅内灯火通明,一张紫檀木大圆桌旁,围坐着七八个人,正是永宁侯姜毅一家。
姜毅坐在主位上,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与姜承宇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官场的圆滑与疲惫。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美妇,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正是姜承宇的庶母柳氏。柳氏的身边,坐着一儿一女,男孩约莫十岁,名叫姜承浩,女孩八岁,名叫姜承月,是柳氏所生。
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柳氏正不停地给姜毅和两个孩子夹菜,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老爷,您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是我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的新鲜活鱼,味道很鲜美。”柳氏柔声说道。
姜毅夹起一块鱼肉,尝了尝,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还是你有心。”
“那是自然,能为老爷和孩子们做点事情,是妾身的荣幸。”柳氏笑得更加灿烂了。
姜承浩则自顾自地扒着米饭,时不时地夹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吃得满嘴是油。姜承月则拿着一把银勺,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桌子中央的那道冰糖肘子。
整个前厅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这温馨的氛围,却与刚走进门的姜承宇格格不入。
姜承宇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的青色学子服沾了些尘土,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他刚从学院回来,心中还在想着那封匿名信和院长的嘱咐,心情十分沉重。
他站在门口,看着前厅内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自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娶了柳氏进门,府里的氛围就变了。柳氏表面上对他和颜悦色,暗地里却处处提防,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的子女谋夺利益。而父亲,也因为政务繁忙和柳氏的枕边风,对他越来越疏远。
前厅内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依旧各自谈笑风生。
柳氏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姜承浩的碗里:“浩儿,多吃点排骨,补补身体,将来才能像你父亲一样有出息。”
“娘,我知道了。”姜承浩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姜毅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浩儿也不小了,明年也该进皇家学院读书了。我已经托人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让他跟承宇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柳氏笑着说道,“承宇这孩子懂事,有他照顾浩儿,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似乎才刚刚看到站在门口的姜承宇,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哎呀,承宇回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快进来坐。”
姜承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对着姜毅躬身行了一礼:“父亲。”
“嗯,回来了。”姜毅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中没有丝毫关心,“今天在学院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一切安好。”姜承宇低着头,轻声说道。他没有提及赛马场的意外和那封匿名信。他知道,即使说了,父亲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反而可能会招来柳氏的猜忌和更多的麻烦。
“那就好。”姜毅点了点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柳氏立刻热情地拉过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承宇,快坐这里。你看你,身上都沾了这么多尘土,是不是在学院里练骑射了?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她说着,又拿起一条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来,擦擦脸。”
姜承宇没有接手帕,只是轻声说道:“多谢柳姨娘,我不饿,先回房了。”
“哎,怎么能不饿呢?”柳氏故作关切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肯定饿了。快坐下吃点东西再回去,不然饿着肚子怎么行?”
“是啊,大哥,一起吃饭吧。”姜承月也抬起头,小声地说道。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柳氏对姜承宇并不真心,不过她对这个大哥,倒还有几分敬畏。
姜承宇摇了摇头:“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父亲,柳姨娘,我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姜毅和柳氏回应,他便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柳氏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轻声对姜毅说道:“老爷,你看承宇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我们一家人正吃饭,他却连饭都不吃就回房了,这不是不给我们面子吗?”
姜毅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别说了。他大概是在学院里累了,让他回去休息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心中也对姜承宇的态度有些不满。
姜承宇没有听到身后的对话,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静思院”。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值班的丫鬟和小厮在门口候着。看到他回来,丫鬟连忙上前:“公子,您回来了。需要准备晚膳吗?”
“不用了。”姜承宇摆了摆手,“给我倒杯茶来,送到书房。另外,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公子。”丫鬟躬身应道,转身去准备茶水。
姜承宇走进书房,关上房门,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了房间里。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从袖中取出那封匿名信,再次打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凌厉,显然是写信人故意掩饰了自己的笔迹。“若想保姜家平安,就放弃秋闱,远离朝堂纷争。否则,后果自负。”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刺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对方绝不是在开玩笑。能写出这样的信,并且能在学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的马动手脚,对方的势力一定非常庞大,而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该怎么办?放弃秋闱,远离朝堂?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也对不起皇高祖奶奶和皇高祖爷爷的期望。可是,如果不放弃,对方真的会对姜家不利吗?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姜承宇收起信,说道。
丫鬟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公子,您的茶。”
“放下吧。”姜承宇说道。
丫鬟放下茶,正准备退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公子,刚才苏公子派人送了一张纸条过来,说是有要事找您,让您今晚亥时在城外的破庙见面。”
“苏慕言?”姜承宇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苏慕言为什么会突然找他,而且还要在城外的破庙见面?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
“纸条呢?”姜承宇问道。
“在这里。”丫鬟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去。
姜承宇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苏慕言的字迹,写着:“事关重大,恳请永宁侯今晚亥时务必到城外西郊破庙一叙,切记,不可声张,独自前往。”
他看着纸条,心中更加疑惑了。苏慕言刚到沧京不久,怎么会卷入到这件事情中来?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事情?
但他转念一想,苏慕言在赛马场的表现十分冷静,而且观察力敏锐,说不定他真的发现了什么线索。
“知道了。”姜承宇将纸条收好,对丫鬟说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是,公子。”丫鬟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姜承宇看着桌上的茶水,陷入了沉思。他决定,今晚一定要去见苏慕言。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他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与此同时,侯府的另一处院子——“柳院”内。
柳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为她卸下头上的首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娘,大哥今天怎么回事啊?回来都不吃饭就回房了。”姜承浩问道,他刚洗完澡,穿着一身小锦袍,跑到柳氏身边。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柳氏冷笑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他越不懂事,你父亲就越不喜欢他。等明年你进了皇家学院,再好好表现,将来这侯府的爵位,就是你的。”
“真的吗?娘。”姜承浩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柳氏摸了摸他的头,“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在这时,一个心腹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在柳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挥了挥手,让丫鬟和姜承浩都退了出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柳氏问道。
“回姨娘,都办好了。”嬷嬷躬身说道,“赛马场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封匿名信也已经送到了公子的手上。只是,老奴担心,公子会不会起疑心。”
“疑心又怎么样?”柳氏冷笑一声,“他没有证据,就算怀疑,也无可奈何。只要他放弃秋闱,远离朝堂,浩儿的路就好走多了。”
“可是,姨娘,万一侯爷知道了这件事……”嬷嬷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他不会知道的。”柳氏自信地说道,“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怪承宇不懂事,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如果承宇不识好歹,不肯放弃,那我们就只能……”她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嬷嬷心中一惊,但还是躬身应道:“是,姨娘。老奴明白了。”
夜色渐深,侯府内一片寂静。但在这寂静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一场围绕着权力和利益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而姜承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他只知道,今晚的破庙之约,将会是他揭开真相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