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正厅里挤满了人,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煤油灯燃烧的气息。
角落,张胜寒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头啃着一块冷掉的肉,时不时因扯动手臂伤口而微微皱眉。铁路坐在她旁边,手里端着一饭盒刚冲好的奶粉,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
喝点热的,铁路把饭盒递过去,唐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张胜寒头也不抬地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嘴角沾上一圈白色奶渍。铁路想伸手帮她擦掉,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假装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中央,曾团长、政委和一营长围在沙盘前,神色凝重。煤油灯的光线在沙盘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仿佛那些微缩地形模型真的在战场上移动。
有了这些装备,我们可以尝试反击了,一营长兴奋地用教鞭戳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红色小旗,敌人的防线已经松动,如果趁现在突袭他们的指挥所——
参谋长李卫国打断他:根据侦察连的报告,敌军在b7区域的防御出现了缺口。他的教鞭点在沙盘另一侧,如果我们用这些坦克从侧翼包抄,可以切断他们的补给线。
政委周明推了推眼镜,摇头道:不行,这些坦克和运兵车是拼凑的,可靠性存疑,贸然出击风险太大。万一在交火中抛锚,就成了活靶子。
争论声越来越大,帐篷里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升温。张胜寒放下饭盒,目光扫过沙盘,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铁路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工具箱一声掉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个角落。
曾团长眼睛一亮:张胜寒同志,你来得正好。你最清楚这些装备的状况,说说你的看法。
张胜寒弯腰去捡工具箱时,一张泛黄的图纸从夹层滑了出来。铁路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无意间瞥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俄文标注和手写笔记。最上方用红笔圈着一行字:t-90传动系统改良方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曾团长已经走过来,目光在图纸上停留了一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张胜寒同志,你以前研究过俄制坦克?
张胜寒迅速从铁路手中抽回图纸,折好塞进口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粗暴。没有,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只是些参考资料。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政委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小张同志,关于这些装备的可靠性...
张胜寒深吸一口气,走到沙盘前,指向b7区域:变速箱是拼凑的,连续作战超过四小时就会过热。主炮校准没问题,但备用炮弹只有十二发。她的手指移到另一处,运兵车能载一个排的兵力,但装甲薄弱,不能正面接敌。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位军官:这些装备可以打一场突袭,但必须速战速决,不能陷入持久战。最佳方案是从b7和c3两个方向同时进攻,分散敌军火力,然后集中打击指挥所。
一营长挠挠头:可是b7区域地形复杂,坦克很难展开...
可以走这里。张胜寒指向沙盘上一处看似无法通过的密林,地表看似松软,实际上有一层硬质黏土,坦克完全可以通过。敌人不会料到我们从这里进攻。
参谋长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里的地质情况?
我们就是从那里把坦克开回来的。张胜寒平静地回答,负重轮印显示地面承重没问题。
曾团长盯着沙盘,突然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定了!一营长,立刻制定详细作战计划,明天凌晨行动!
军官们如疾风骤雨般迅速行动起来,祠堂里顿时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命令声和激烈的讨论声。
张胜寒见状,默默地退回角落,缓缓地重新坐下,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左臂的伤口,似乎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铁路悄悄地凑了过来,他压低声音,似乎有些急切地问道:“那张图纸……”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胜寒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铁路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连忙闭上了嘴巴,但他眼中的疑问却丝毫未减。
张胜寒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图纸递给了铁路,
铁路接过图纸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问了。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这张图纸的好奇心并没有丝毫减少。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和研究,作战计划终于逐渐成形。张胜寒被要求详细说明每辆战车的性能参数和极限状态,面对这个问题,她显得游刃有余,对答如流,如数家珍般的回答让在场的军官们都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然而,只有铁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每当有人问及她对俄制坦克的了解来源时,张胜寒的眼中总会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夜色渐深,临时驻地却比往常更加忙碌。战士们围着坦克和运兵车做最后的检查,加油、装弹、调试设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王国安坐在坦克炮塔上,哼着小曲,手里还拿着半块压缩饼干。李军和唐豆在下面给履带做加固,强勇则抱着一箱弹药跑来跑去,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张胜寒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铁路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喝点,暖暖身子。
她接过,没说话。
铁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怎么,担心明天的行动?
张胜寒摇头:不担心。
那你在想什么?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这些装备,本应该报废的。
铁路笑了:可它们现在还能战斗,不是吗?
张胜寒看向他,眼神深邃:是啊,还能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