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暮色中,铁路正蹲在祠堂内的老槐树下,用树枝烦躁地戳着泥泞的地面。
潮湿的夜风带着草木清香拂过,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燥热。刚才被众人调侃的窘迫感还萦绕在心头,更让他烦闷的是——张胜寒会不会也听到了那些话?
沙沙——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铁路猛地回头,正对上张胜寒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她脸上还带着睡痕,黑色伪装膏被蹭花了一块,露出底下一点白皙的皮肤,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小、小寒?睡醒了?铁路慌忙站起来,树枝一声在他手里断成两截。
张胜寒点点头,睡乱的头发翘起一撮,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嗯,去看看伤员。说完就要往伤员住的房子方向走。
铁路鬼使神差地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他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草药味和淡淡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这让他心跳莫名加速。
张胜寒忽然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你有事?
铁路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刚才......我们在祠堂里说话,你......听到了吗?问完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声音?张胜寒一脸茫然。
铁路顿时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可这口气还没舒完——
是你未婚妻的事吗?张胜寒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铁路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血液地冲上头顶:那不是我未婚妻!
他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那是我妈跟她闺蜜开的玩笑!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我没有未婚妻!语速快得像是怕被打断,眼睛死死盯着张胜寒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张胜寒点点头,眼神依然平静无波: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铁路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他期待张胜寒再多问几句,又害怕她问出更尴尬的问题。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手心都沁出了汗。
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解释有没有未婚妻呢?张胜寒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直视铁路的眼睛。那目光太过清澈,像一面镜子,照得铁路无所遁形。
铁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因为我在意你的看法?或者说我怕你误会?这些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在张胜寒脑海里炸响:【宿主!铁路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感觉出什么吗?!】电子音难得带上了人性化的焦躁。
张胜寒微微蹙眉,在心里平静地回复:【他对王国安不也这样?上次缴获的压缩饼干,他不是全分给王国安了?】
系统被这记打得当场死机,数据流乱成一团:【......】它突然理解了人类对牛弹琴这个成语的精髓。
铁路看着张胜寒蹙眉沉思的样子,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她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分明就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那个......我去帮老王清点弹药。说完就要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铁路。张胜寒突然叫住他,你耳朵红了。
铁路触电般捂住耳朵,触手滚烫。他不敢回头,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开,背影写满了狼狈。
张胜寒望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歪了歪头,难得露出一丝困惑。系统在她脑海里发出长长的电子音叹息:【唉————】
暮色渐浓,祠堂里传来王国安大嗓门的吆喝:老铁!快来!这缴获的罐头给你留了两个!隐约还能听到曾团长带着笑意的调侃:哟,还知道给铁路留私货?
张胜寒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医疗帐篷。系统终于缓过劲来,幽幽道:【宿主,你有没有想过,铁路为什么只给你盘炕、铺毯子、炖鸡腿?】
张胜寒脚步不停,语气平静得让系统想撞墙:【因为他知道我能徒手拧断敌人脖子?】
系统彻底死机了。
医疗帐篷里,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着昏黄的光。张胜寒半跪在草垫上,手指轻巧地拆开一个伤员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边缘仍有些发红。她取出银针,在火上快速燎过,动作娴熟地开始施针。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王国安刻意压低的嗓音:老铁,你躲这儿干嘛?罐头都给你热好了。
......我不饿。铁路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刻意背对着帐篷开口。
张胜寒的指尖微微一顿。系统在她脑海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宿主,铁路明显是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张胜寒在心里平静地反问,伤员需要换药。
系统如果有实体,此刻一定在扶额:【......】它决定换种方式:【您不觉得铁路对您特别好吗?】
张胜寒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伤员伤口上,动作轻柔:他对战友都很好。上次伏击战,他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给了小豆子。
系统彻底放弃了解释,默默缩回意识深处休眠去了。
帐篷外,王国安突然提高嗓门:哎!张胜寒!你饿不饿?老铁炖的鸡汤还剩半锅呢!
张胜寒刚好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员,闻言掀开帐篷帘子走出来。夜色已深,月光穿过云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铁路背对着她站在槐树下,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
铁路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但还是没转身。王国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哎哟我想起来我还得去查岗!那什么,鸡汤在厨房灶台上温着呢!老铁你带她去啊!说完一溜烟跑了,脚步声在泥地上啪嗒啪嗒响得格外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