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麾下军官那急促惊慌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小院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云澈虽目不能视,但通过气息感知,能清晰地“看到”铃铛儿和柳寡妇骤然绷紧的身体,以及麻姑眼中一闪而逝的凝重。
“紧急军情”?要见她这个被“静养”的废人?绝非好事!
“让他进来。”麻姑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院门打开,那名军官带着一身风雪和浓烈的血腥气冲了进来,声音嘶哑颤抖:“云主子!王爷让奴才拼死送来密信!准噶尔前锋精锐已突破居庸关,游骑已出现在德胜门外!京城…京城危在旦夕!皇上…皇上已决意…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云澈心中剧震!康熙竟然要亲自上阵?!这固然能极大鼓舞士气,但也将帝王置于极度险境!京畿防务空虚,宫内…
那军官继续急道:“王爷担心…担心皇上离京期间,宫中潜伏的‘影’党会趁机作乱,甚至…甚至与外敌里应外合!王爷恳请云主子,若…若还有克制邪术之法,或知‘影’党动向,万望不吝赐教!此乃…关乎社稷存亡之大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云澈心中冷笑。裕亲王这哪里是“恳请”,分明是病急乱投医,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同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她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但她瞬间意识到,这危机…亦是天大的机遇!国难当头,康熙离京,宫内权力出现真空,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这正是她跳出被动局面,主动布局的绝佳时机!
她不能错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与一丝虚弱:“将军请起。奴才虽目盲重伤,然忠君之心未泯!‘影’党祸国,奴才深恨之!只是…”她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奴才所得传承,精深奥妙,非一时一刻能尽解。且需特定器物与机缘配合,方能窥得一二…”
她在抬高价码,强调困难,为自己争取主动权和操作空间。
军官急切道:“需要何物?王爷必当竭力筹措!”
云澈沉吟片刻,道:“一需安静隐秘之处,不受打扰;二需…些许西域特产的凝神香与星辰石粉末(她随口编造,实为试探);三需…近日宫中所有异常人事变动、尤其是与西域、钦天监、乃至…慈宁宫旧人相关的记录!”她最后一项要求,直指核心!
军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要这些,但立刻应道:“奴才记下了!必当回禀王爷!”
“此外,”云澈加重语气,“奴才施术时,需绝对安静,除麻姑嬷嬷外,任何人不得靠近窥探,否则必遭反噬,前功尽弃!”她在划定界限,保护自己的秘密。
“奴才明白!”军官不敢多问,留下密信,匆匆离去。
院内重归寂静,气氛却更加紧张。
麻姑走到云澈身边,低声道:“丫头,你可知…你在玩火?裕亲王并非善类,康熙更是猜忌心极重。”
云澈“望”向麻姑,虽然眼前黑暗,但气息感知中,麻姑的能量沉稳如渊。“嬷嬷,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京城陷落,‘影’党得势,你我皆无葬身之地。眼下,唯有险中求存,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况且,我隐约感觉…那《璇玑书》与星辰之力,或能在乱局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麻姑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道:“你需要什么,老身会尽力。”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风声鹤唳,兵马调动不绝于耳。裕亲王果然派人送来了云澈所需的香料的替代品(并非真正的凝神香和星辰石粉,但有其形),以及几卷抄录的、关于近期宫内人员调度和异常事件的简录(显然经过筛选,但仍有价值)。
云澈将自己关在屋内,屏退旁人,只留麻姑在门外护法。她并非真的要施展什么秘术,而是要利用这难得的“合法”独处时间,做两件事:
第一,全力深化“星辉感知”能力。她手握龟甲,精神高度集中,不再仅仅感知气息轮廓,而是尝试“解析”更细微的能量波动。她让铃铛儿悄悄找来不同的人(赵老兵、柳寡妇、甚至街角的小贩)在窗外短暂停留,她则通过气息感知,努力分辨每个人独特的能量“指纹”——气血的旺盛与衰败、情绪的波动、甚至体内暗藏的旧伤隐疾所产生的细微能量差异。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几次险些晕厥,但她咬牙坚持,感知力在极限压榨下竟真的有所提升!她甚至能隐约“看到”麻姑体内那股深沉能量中,似乎缠绕着一丝极淡的、与她手中玉佩同源的星辉印记!这印证了她的猜测,麻姑与“璇玑”传承确有渊源!
第二,“阅读”并尝试理解《璇玈书》残页中关于“星辉阵法”的基础原理。她无法布置复杂阵法,但凭借增强的感知力和龟甲的辅助,她开始理解那些符文和星图并非随意绘制,而是遵循着某种与天地星辰能量共鸣的“韵律”。她尝试用指尖蘸水,在桌面上依样画葫芦,勾勒最简单的“聚灵”或“屏蔽”纹路,虽然毫无效果,但这个过程让她对能量的流动和结构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第三,分析裕亲王送来的情报。她让铃铛儿将记录读给她听,结合感知到的能量信息,她发现几条可疑线索:一是钦天监有个别官员近日行为异常,常深夜独自观星;二是御药房有批西域药材入库记录被篡改;三是…慈宁宫有两个负责洒扫的、看似不起眼的老太监,在孝庄移宫后,竟被调往了…乾清宫负责夜香!这看似卑微的调动,在云澈感知中却透着诡异——乾清宫是康熙寝宫,任何细微变动都可能蕴含深意!
她将这几条线索牢记于心,作为下一步行动的依据。
第三日傍晚,康熙御驾亲征的号角声响起,震撼了整个京城。銮驾出城,京师的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也就在这天夜里,云澈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子时刚过,院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夜枭啼叫——是裕亲王约定的暗号!
麻姑悄然开门,那名军官再次潜入,此次脸色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云主子!王爷急报!宫…宫内出事了!乾清宫…乾清宫夜香桶中,发现了…此物!”他颤抖着递上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盒子。
麻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小块沾着污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色泽暗红、刻有诡异符文的骨片!骨片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却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波动**!
云澈虽不能视,但通过感知,立刻捕捉到那骨片上附着的、与那日慈宁宫宫女同源的灰黑色邪气!果然是“影”党所为!他们真的开始行动了!目标直指康熙的乾清宫!这骨片恐怕是某种邪术的媒介!
“王爷怀疑…这是…‘诅咒’之物!”军官声音发颤,“皇上刚离京,他们就…王爷请云主子务必设法,探知此物来历与用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澈心脏狂跳!机会!这正是她展示价值、切入核心的绝佳机会!
她强压激动,沉声道:“将此物置于桌上,所有人退开三丈之外!”
军官和麻姑依言退开。
云澈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双手轻轻覆盖在那块邪异骨片上。刺骨的冰寒与污秽感瞬间传来,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强忍不适,全力运转星辉感知,将精神集中于龟甲,引导那丝清凉的星辉能量,缓缓探向骨片。
一幕幕破碎、扭曲、充满怨毒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她的识海——黑暗的密室、跳动的幽绿火焰、模糊的诵咒声、还有…一个背对着她、正在骨片上刻画符文的佝偻身影!那身影的能量特征…阴冷、腐朽、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宫廷宦官特有的气息!
是太监!宫里的太监!很可能是…乾清宫新调去的那两个老太监之一!
她继续深入感知,试图捕捉更多细节。骨片上的符文结构极其恶毒,似乎能缓慢汲取接触者的生气,并…将某种负面能量导向特定的方位!那个方位…云澈集中全部精神力,顺着能量流向“看”去——模糊的感知中,那方向赫然指向…西北!正是康熙御驾亲征的方向!
他们不仅要扰乱宫廷,还要远程诅咒康熙?!
云澈猛地收回感知,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几乎虚脱。这番探查消耗巨大。
“如何?”麻姑和军官急切上前。
云澈喘息着,缓缓道:“此物…确是邪咒媒介!施术者…是宫内宦官,年迈,身形佝偻,近日应接触过乾清宫之物!其目的…是妄图以邪术…暗害圣驾!”她将最关键的信息说出,但隐去了自己感知到的具体细节和能量特征,保留主动权。
军官吓得面无人色:“宦官?!暗害圣驾?!这…这…”
“必须立刻禀报王爷,秘密控制所有可疑宦官!尤其是…近日调入乾清宫之人!”云澈斩钉截铁。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军官如蒙大赦,抓起骨片,仓皇离去。
院内再次剩下云澈和麻姑。
麻姑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澈,低声道:“你…真的‘看’到了?”
云澈倚着麻姑,虚弱却坚定地点点头:“嬷嬷,我的‘眼睛’…在另一种意义上,睁开了。这骨片上的邪气,与那日慈宁宫宫女同源,绝不会错!”
麻姑沉默片刻,缓缓道:“看来…这潭水,比老身想象的更深。你今日之举,虽险,却也在裕亲王乃至…更高层面前,证明了你的价值。但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云澈自然明白。她今日展露的能力,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但她已无退路。
“嬷嬷,我需要更快地…掌握更多。”她握紧龟甲,眼中虽无神采,却仿佛有星火燃烧。
次日,裕亲王那边传来消息:根据云澈提供的线索(佝偻老太监),粘杆处秘密逮捕了乾清宫一名负责杂役的老宦官。经查,此人曾在慈宁宫当差数十年,背景复杂。虽未找到直接证据,但其住处搜出了些许可疑香料。此人已“暴病身亡”。康熙行营也加强了戒备。
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扼杀于萌芽。云澈的名字,第一次以“功臣”而非“钦犯”的身份,悄然进入了帝国最高权力圈的视野。虽然这种“进入”伴随着极大的危险。
裕亲王送来了厚赏,并隐晦表示,希望云澈能“继续留意”宫中异动。
云澈知道,她初步赢得了博弈的资格。但她更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影”组织的报复、康熙归来后的态度、以及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将是巨大的挑战。
她必须趁康熙离京这段宝贵时间,尽快提升实力!她开始更疯狂地研读《璇玈书》残页,尤其是那些关于“星辉护体”、“简易阵纹”的记载,并尝试结合龟甲能量进行练习。她让铃铛儿和柳寡妇暗中搜集更多关于西域、星象、乃至前朝秘闻的杂书野史,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璇玑阁”和神秘星辉力量的线索。
数日后,当她正试图理解一个名为“星辉之壁”的简易防护阵纹时,麻姑突然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丫头,有人…想见你。”麻姑的语气有些异样。
“谁?”云澈警惕地问。
“一个…你或许想不到的人。”麻姑顿了顿,低声道,“钦天监监副,南怀仁神父的助手, 一位姓安的年轻修士。他自称…偶然得到一些关于西域古星图的残卷,百思不得其解,听闻…听闻云主子对西域古物有所涉猎,特来…请教。”
钦天监?南怀仁的助手?安修士?西域古星图?!
云澈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个钦天监的人,以如此蹩脚的理由来找她这个“静养”的宫妃?!这绝不是巧合!
是南怀仁的授意?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身负星辉的“璇玑使者”…终于主动现身了?!
巨大的机遇与未知的危险,同时摆在了面前。
云澈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辰龟甲上冰凉的纹路。
“嬷嬷…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