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玄云道长走进那扇偏殿小门,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外头的喧闹和香火气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静谧,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和陈年书卷的味道。廊道幽深,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玄云道长步履从容,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几无声息。林逸宸紧跟在后,心里头有点打鼓,又有点按捺不住的期待。这老道士刚才露的那一手“石上生花”,简直神乎其神,比他在北郊矿坑和黑风山脉见过的所有阵仗都更让人心惊。这才是真正的修行高人吧?
七拐八绕,来到一间静室门前。玄云道长推开门,侧身示意林逸宸进去。
静室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桌,一椅,一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墨色已经有些淡化的山水画,意境悠远。唯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不少线装古书。窗户开着,正对着后院几株苍劲的古松,清风徐来,带着松针的清香。
“坐。”玄云道长自己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指了指那个硬木椅子。
林逸宸也没客气,道了声谢便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恐怕现在才开始。
玄云道长没急着开口,只是用那双澄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林逸宸。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林逸宸感觉自己像是个透明人,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遍,连胸口那块碎玉都似乎微微发热。
半晌,玄云道长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林小友,方才观你出手,气机凝练,根基……颇为奇特。似有损伤,却又暗含一股坚韧的生机,更有一股老夫也看不透的寒意深藏。不知小友师承何处?为何会来到我这小小的青云观?”
来了!林逸宸心念电转。实话实说肯定不行,碎玉和北郊的经历太过惊世骇俗。但完全撒谎也不行,这等高人眼力毒辣,很容易被看穿。
他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答道:“回道长的话,晚辈并无师承。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些残缺的吐纳法门,自己胡乱练着。前些时日遭遇意外,与人争斗伤了根基,险些成了废人。幸得一位长辈指点,说青云山玄云道长乃有道真修,或能指点迷津,这才冒昧前来拜访。”他刻意隐去了苏清雅和福伯的具体信息,只以“一位长辈”带过。
玄云道长听完,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只是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又问:“哦?不知小友所修法门,偏向何种属性?观你气息,似乎并非单一的五行之属。”
林逸宸心里咯噔一下,这老道眼光太毒了。他这身气感,融合了碎玉的冰寒、地脉血髓的厚重,还有自身修炼和古籍意蕴的调和,确实杂乱得很。他硬着头皮道:“晚辈也不甚清楚,只是按着那残篇练,感觉气息偏……偏冷一些,也似乎对大地之气有些亲和。”
“冰寒与厚土并存?”玄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这倒是少见。寻常修士,灵根属性多以单一或相生为主,冰与土看似相克,却能在你体内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隐隐有相辅相成之势,奇哉。看来小友的‘机缘’,确实不凡。”
他特意在“机缘”二字上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但并未深究,转而问道:“那你可知,何为道基?为何修行首重道基?”
这个问题看似基础,却直指核心。林逸宸回想起自己道基受损时的痛苦和摸索修复的过程,以及阅读古籍的感悟,沉声答道:“晚辈浅见,道基如同房屋之地基,树木之根本。是修行者容纳、炼化天地灵气的根基所在。道基稳固,则修行之路顺畅,可攀高峰;道基受损,则如房屋倾颓,树木根朽,不仅修为难进,更有性命之虞。修行首重道基,便是要打下坚实的根基,方能承载日后更强大的力量。”
玄云道长微微颔首,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不错,能认识到此,说明你并非一味追求力量速成之辈,心性尚可。那你觉得,修复道基,关键何在?”
“在于‘温养’与‘调和’。”林逸宸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他亲身实践得出的结论,“道基之伤,尤其是被异种能量所伤,犹如良田被污。强行驱除或填补,往往适得其反。需以温和之力,如水滴石穿,慢慢化去淤积,滋养受损之处,同时调和自身气息,使阴阳平衡,五行相济,方能从根本上修复。”
这番话说完,玄云道长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轻叹:“妙!想不到小友年纪轻轻,于道基一途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尤其这‘调和’二字,更是切中要害!看来你那位指点你的长辈,必是高人无疑。”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林小友,你根基特异,心性也算沉稳,更难得的是对‘道’有自己的一番领悟。老夫观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也绝非甘于平凡之辈。你体内那股隐藏的寒意,既是你的机缘,恐怕也是你未来劫难的根源。福兮祸之所伏,你可明白?”
林逸宸心中一凛,知道玄云道长这是在点醒他怀璧其罪的道理,同时也是在试探他的心志。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迎上玄云道长的视线:“晚辈明白。力量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如何运用。晚辈所求,不过是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弄清楚自身的来历谜团,在这天地剧变之中,争得一线生机和自在。至于劫难……既然避不开,那便迎头而上便是!”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历经磨难后的坚韧。
玄云道长静静地听着,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静室内的凝重气氛。
“好一个‘迎头而上’!少年人,当有此锐气!”玄云道长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磨损的古籍,递给林逸宸。
“此乃《基础炼气诀》,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却是道门正统的奠基之法,中正平和,最重根基打磨与气息调和。你根基已固,但气息略显驳杂,正好借此法门梳理调和,打下最坚实的基础。待你将此诀修至圆融通透,气息纯熟,再谈后续修行不迟。”
林逸宸双手接过这本看似普通的古籍,心中却激动不已。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一部系统、正统的基础功法!
“多谢道长赐法!”他深深一揖。
玄云道长扶起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法已授你,能走多远,看你自身造化。记住,修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切勿急功近利。心性,远比功法更重要。日后若遇疑难,可再来青云山。但切记,在你足够强大之前,莫要轻易显露你根基的异常之处。”
“晚辈谨记道长教诲!”林逸宸郑重应下。
玄云道长点了点头:“今日便到此为止。观中有闲置的客房,你可暂住几日,先将这炼气诀入门,若有不解之处,也可随时来问。去吧。”
林逸宸再次道谢,怀着感激和振奋的心情,退出了静室。他知道,这次青云山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得到了一部正统的基础功法,更重要的是,得到了玄云道长这位隐修高人的初步认可和指引。
他握紧了手中的《基础炼气诀》,抬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有了正确的方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这条充满荆棘的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
而在静室之内,玄云道长望着林逸宸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冰寒彻骨,却又暗藏一线生机;根基受损,反得坚韧之志。此子命格,变数极多,福祸难料……或许,这沉寂已久的天地,真的要因这些应运而生的变数,掀起新的波澜了。那位托福伯指引他来的‘故人’,你又是在下一盘怎样的棋呢?”
清风穿过静室,带来松涛阵阵,仿佛在回应着老道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