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纺织厂的仓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尘埃在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稀疏光柱中无声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气息,与三人之间弥漫的凝重氛围交织在一起。
姜临云那条简短的信息,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刚刚因首战告捷而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安全感。
“影鸦……”林逸宸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隐修会令牌,眼神锐利如刀,“这群藏在网络阴影里的老鼠,鼻子倒是灵得很。”
石猛虽然不太明白“影鸦”具体意味着什么,但看林逸宸和苏清雅骤变的脸色,也知道麻烦又来了,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轻响:“宸哥,这帮家伙很厉害?要不俺去把他们老巢揪出来……”
“揪出来?”林逸宸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大锤,你知道影鸦的门朝哪开吗?这帮家伙比泥鳅还滑,真正的核心成员可能散布在世界各地,只通过深网联系,贩卖情报,自己却从不轻易露面。他们无孔不入,可能路边一个扫地的阿姨,或者给你送外卖的小哥,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眼线。”
苏清雅倚靠在一个废弃的纺锤机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姜临云特意提醒,说明影鸦的动向已经引起了隐修会的注意,而且他们确实掌握了一些东西。‘能量残留’……是我们引爆寒玉髓时无法完全掩盖的痕迹。他们或许无法直接找到我们,但一旦开始高价悬赏,难保不会有目击者,或者某些拥有特殊追踪能力的人被吸引过来。”
她顿了顿,然后继续分析,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溪流:“烈阳宗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却因为‘未知势力’的幌子暂时不敢大动干戈,但影鸦的行动,很可能为他们提供一个调查的突破口。如果让烈阳宗知道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队重创了他们的内门弟子,那后果……”
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他们将面对的就不是一个状态不全的萧烈,而是烈阳宗肆无忌惮的、碾压式的报复。
林逸宸沉默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手指在地面的灰尘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一个个代表不同势力、不同可能性的符号。敌明我暗的优势正在迅速消失,他们必须抢在影鸦查到更多,或者烈阳宗顺着影鸦的线索摸过来之前,扭转局面!
“不能坐以待毙。”林逸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既然影鸦想查,那我们就给他们点东西查!不过,查到的,得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
苏清雅和石猛同时看向他,等待着他的计划。
“他们不是对‘能量残留’,对‘未知势力’感兴趣吗?”林逸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个‘未知势力’!”
他开始详细阐述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构想:
“我们需要伪造一个现场,一个与寒水涧战斗风格类似,但细节又有所区别,指向另一个‘存在’的现场。这个‘存在’要足够神秘,足够强大,让影鸦和烈阳宗都摸不着头脑,甚至……让他们互相猜忌!”
“具体怎么做?”苏清雅凝神问道。伪造现场,还要骗过影鸦那种专业情报组织,谈何容易。
“关键在于‘能量 signature’(签名)。”林逸宸用了一个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词,“寒水涧残留的是极寒与烈阳冲突的痕迹,核心是寒玉髓的极致冰寒。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同样蕴含强大冰属性能量,但属性源头、表现形式都与寒玉髓不同的假现场。”
他看向苏清雅:“清雅,你的望气术对能量属性最敏感。江城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天然就存在比较强烈的、偏向阴寒属性的能量场?最好是那种人迹罕至,但又并非完全无法抵达的地方。”
苏清雅闭上眼,回忆着之前望气时感知到的江城能量图谱,片刻后睁开:“有,城西老矿区深处,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矿井,据说连通着一条地下暗河。那里地脉阴气极重,甚至滋生过一些低级的秽物,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其阴寒之气,偏向‘死寂’、‘污浊’,与寒玉髓的‘纯净’、‘凛冽’截然不同。”
“很好!就是那里!”林逸宸一击掌,“我们需要去那里,人为制造一场‘战斗’痕迹。不需要真的交手,但要留下足够逼真的灵力对撞残留。”
“怎么留?”石猛挠头,“俺们对着空气打一套?”
“差不多,但需要‘道具’。”林逸宸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我们需要一种能模拟出强大冰属性攻击,但又与寒玉髓无关的东西。万象阁里有一种一次性消耗品,叫做‘冰爆符’,虽然威力远不如寒玉髓寒气,但激发后能瞬间释放大量寒气,形成冰爆效果,其能量特征与寒玉髓这种天材地宝完全不同。”
他继续完善计划:“我们兵分两路。清雅,你和我去城西废弃矿井,布置假现场。我们需要用冰爆符制造爆炸痕迹,同时,我会用灵力模拟一种偏向‘阴煞’属性的攻击残留,再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不属于我们三人,也不属于烈阳宗的脚印、衣物纤维等微小痕迹。务求混乱,指向一个‘修炼阴寒煞气功法’的神秘人。”
“那俺呢?”石猛问道。
“你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林逸宸看向石猛,语气郑重,“你需要去找王大锤。他是黑客,对深网和影鸦的运作方式比我们熟悉。让他想办法,在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前提下,通过匿名渠道,向影鸦‘投递’一份经过精心处理的‘线索’。这份线索,要看似偶然被‘发现’,能隐隐指向城西矿井那个假现场。但不能太直接,要留下让影鸦自己‘挖掘’的乐趣。”
他深吸一口气:“同时,让大锤散播一些模糊的谣言,就说江城近期除了烈阳宗,还有其他的古老传承者或隐世高手活动,性格孤僻,修炼的功法偏向阴寒……把水彻底搅浑!”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一旦被识破,等于同时戏弄了影鸦和烈阳宗。但收益也同样巨大——如果成功,就能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秘高手”推上台前,吸引所有火力和注意力,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成长时间。
苏清雅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最终点了点头:“可行,能量属性的差异是关键,影鸦的分析师应该能分辨出寒玉髓与冰爆符、纯净寒气与阴煞之气的区别。只要细节处理到位,有很大几率误导他们。”
石猛虽然觉得弯弯绕绕太多,但还是拍着胸脯:“放心吧宸哥,俺一定把话带给大锤,让他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行动务必小心,绝对不能暴露!”林逸宸最后叮嘱,“这是我们金蝉脱壳的关键一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计议已定,三人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分头行动。
林逸宸通过隐修会令牌,耗费了不小的贡献点,兑换了三张“冰爆符”和一些处理痕迹用的小工具。随后,他便与苏清雅再次潜入城市的阴影,向着城西那片更加荒凉、被废弃多年的矿区摸去。
而石猛则凭借其看似憨厚的外表和对城市底层规则的熟悉,几经辗转,找到了藏身于另一个城中村角落,正在电脑前敲代码的王大锤。
……
两天后。
深网某个隐秘的、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角落,一个匿名账户发布了一条加密过的信息包,信息包被设置成阅后即焚。很快,这个信息包被影鸦的情报搜集系统捕获。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些模糊的、关于江城出现神秘阴寒功法修炼者的流言,开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
又过了一天。
城西废弃矿井的深处,一些被精心伪造的“战斗”痕迹,被影鸦旗下的一名拥有“痕迹追踪”异能的成员“偶然”发现。现场残留的冰爆符寒气、阴煞灵力、以及那些刻意留下的微小痕迹,迅速被整理成报告,呈递了上去。
影鸦总部(某个虚拟空间或物理未知地点),负责分析江城事件的情报员看着眼前两份截然不同的能量分析报告——一份来自寒水涧(极致纯净的冰寒),一份来自城西矿井(混乱阴煞的冰爆)——以及那些来源不明、指向混乱的流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两种不同的冰属性能量……两个,甚至更多的未知势力?”情报员喃喃自语,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划动,将原本标注为“单一未知势力介入”的评估,修改成了“多方势力博弈,情况复杂,建议提高监控等级,暂缓与烈阳宗接触”。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逸宸三人,正藏身于新的据点,通过王大锤反馈回来的、经过层层转手的模糊信息,密切关注着深网的风向变化。
当察觉到影鸦对江城事件的关注重点,似乎开始从“追查寒水涧元凶”转向“理清多方势力关系”时,林逸宸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放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狐狸般的笑意。
金蝉,已然脱壳。虽然不知这层伪装能维持多久,但至少,他们赢得了一段喘息之机。
然而,无论是林逸宸,还是隐修会的姜临云,或是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目光,都未曾注意到,在影鸦流传出的、关于城西矿井的某段极其模糊的远景监控画面角落,一个穿着普通连帽衫、身影完全融入阴影中的人,正静静地“看”着那名影鸦成员“发现”痕迹的全过程。
帽檐下,似乎有一抹极淡的、仿佛能看穿虚妄的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