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葬星林的刹那,光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江逾白脚下的暗色星尘松软如腐土,每一步落下都陷进半寸,扬起的粉尘带着星辰寂灭后的冰冷。抬头望去,那些被称为“星骸古木”的植被虬结扭曲,灰白色的枝干巨兽肋骨般刺向铅灰色的天穹,枝头不见一片绿叶,唯有细碎的光点如同垂死的萤火,在枝桠间缓缓沉浮——那是破碎的星魂,触碰时会传来刺骨的寒意。
“这地方……太邪门了。”身后传来一道压抑的声音。
江逾白回头,只见外门大比的第二名赵磊正紧握着佩剑,额角渗出冷汗。第三名苏婉儿则取出一面小巧的八卦镜,镜光流转,试图驱散周围弥漫的灰色雾气,却只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区域。
雾气中,隐约有细碎的呢喃声传来,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有时是怨毒的诅咒,有时是悲戚的啜泣,仔细去听又消散无踪。江逾白的神魂刚触碰到这股声音,丹田内的星陨锁链便猛地震颤,幽钩漩涡发出低沉的嗡鸣,竟在贪婪地“聆听”这些亡者絮语。
“别用神魂探听!”江逾白沉声提醒,“这些怨念会顺着神念钻进识海。”
赵磊闻言脸色一白,连忙收敛心神。苏婉儿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江逾白一眼——刚才那瞬间,她似乎瞥见江逾白袖口闪过一道紫黑色的流光。
三人刚前行不到百丈,前方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那些漂浮的星魂萤火如同受惊的鱼群般四散逃窜,一道黑影从扭曲的古木后窜出,直扑江逾白面门!
那是一头形似蜥蜴的怪物,体表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片,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利爪上还挂着未消散的黑雾——竟是被深渊气息污染的星兽“蚀星蜥”。
江逾白眼神一凛,星陨锁链应声而出。但就在锁链离手的刹那,幽钩漩涡突然疯狂旋转,一股比在演武场强数倍的饥饿感瞬间攫住他的五脏六腑!
“呃……”他闷哼一声,锁链轨迹顿时偏斜。蚀星蜥趁势扑到近前,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抓向他怀中的水晶球。
“滚开!”江逾白怒吼,强行压下丹田的剧痛,左手闪电般探出,按住蚀星蜥的头颅。锁链在他灵力强行催动下猛地回旋,链环上的紫纹爆发出刺目红光,竟在瞬间缠绕住星兽的身躯!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星陨锁链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收缩、摩擦,贪婪地吞噬着蚀星蜥体内的深渊浊气。那幽绿的兽瞳迅速黯淡,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一滩散发着焦臭的黑灰。
锁链吞噬完毕,幽钩漩涡上的符文亮得惊人,却也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反噬回来。江逾白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溅在暗色星尘上,瞬间被地面吸收得无影无踪。
“江师兄!”苏婉儿惊呼着想上前,却被赵磊一把拉住。
赵磊脸色凝重地看着江逾白链环上流转的黑气:“他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江逾白摆了摆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指尖传来水晶球的冰凉触感。他低头望去,球体表面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灰翳,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悸动都消失了。
“知夏……”他心中一紧,将水晶球贴在额头,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片冰冷,“爹爹没事,很快就能找到让你安稳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苍老而嘶哑的低语,仿佛直接在神魂深处响起:
“……星魂为食,残魂为祭……留下钥匙,可入星台……”
江逾白猛地抬头,四周除了赵磊和苏婉儿惊疑不定的目光,只有扭曲的古木和翻涌的雾气。那声音绝非来自这两人,更像是……葬星林本身在低语。
“以魂为匙……”他想起链环上浮现的星文,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葬星林深处的星辰台,真的与复活知夏有关?
突然,前方的空间泛起一阵诡异的扭曲,一道星痕裂隙凭空出现,从中射出数道黑色的触须,如同毒蛇般缠向江逾白的脚踝!
“小心空间裂隙!”赵磊大喊着挥剑斩向触须,却被裂隙边缘的空间乱流震得虎口发麻,“这是葬星林的空间陷阱,一旦被拖进去……”
话音未落,那些触须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江逾白怀中的水晶球竟微微颤动起来,像是被裂隙另一端的什么东西吸引。
“不好!”江逾白眼神一凝,星陨锁链再次飞出。这一次,他刻意控制着锁链的吞噬欲,只让链环精准地缠住那些触须,猛地发力撕扯!
“嗤啦——”
触须被生生扯断,断裂处喷出的黑雾中,竟夹杂着几缕极淡的银色光点。星陨锁链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自行扭动,将那些银点卷入口中。
幽钩漩涡轻轻一颤,江逾白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清凉从锁链传入脑海,之前被亡者低语搅乱的神魂竟稍稍平复。他心中一动——这银点,莫非是未被污染的纯净星魂?
“吼——!”
远处传来赵磊的怒喝。江逾白抬头望去,只见七八头蚀星蜥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而在那些星兽后方的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道手持骨哨的人影。
是柳长风派来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江逾白,你的死期到了!”那人影狞笑着吹响骨哨,骨哨声尖锐刺耳,竟让周围的雾气都泛起了紫黑色的涟漪。
蚀星蜥变得更加狂暴,不顾一切地扑向三人。赵磊和苏婉儿背靠背奋力抵抗,很快便险象环生。
江逾白深吸一口气,压下丹田的剧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耽搁。
“你们往东边走,那里星魂相对纯净。”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引开它们。”
“不行!”苏婉儿急道,“那些星兽明显是冲你来的,你一个人……”
“别废话!”江逾白打断她,星陨锁链突然暴涨,如同一道紫色闪电劈向西侧的雾气,“想进内门,就先保住性命。”
锁链轰鸣着撞入雾中,引发一连串剧烈的爆炸。那些蚀星蜥果然被吸引,嘶吼着追向锁链的方向。江逾白趁机转身,朝着感应中那丝微弱呼应传来的深处掠去。
他刚跑出数十丈,脑海中那道苍老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怒意:
“……深渊的爪牙……也敢染指星钥……外来者,用你的血……唤醒沉睡的星卫……”
随着低语落下,前方的古木突然剧烈摇晃,数根粗壮的枝干猛地砸向地面,竟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暂时挡住了后方的追兵。
江逾白心中惊疑不定。这股神秘存在到底想做什么?它既在诱惑自己献祭残魂,又在暗中帮助自己?
就在这时,星陨锁链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幽钩漩涡指向左前方的一片空地。江逾白顺着锁链指引望去,只见那片空地上,散落着数十具半埋在星尘中的枯骨,骨头上刻满了与锁链同源的星纹。
而在枯骨中央,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晶石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隐约能看到晶石内部封存着一缕跳动的银色火焰——那是一枚保存极为完好的星辰本源!
江逾白瞳孔骤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水晶球正在怀中微微发热,似乎与那枚星辰本源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以魂为匙……难道需要用知夏的残魂,来激活这星辰本源?”他喃喃自语,指尖下意识地握紧了水晶球。
但就在他准备上前取下晶石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恶意突然锁定了他!这股恶意并非来自柳长风的追兵,而是来自葬星林更深处,带着亘古的冰冷与贪婪,仿佛一头蛰伏了亿万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江逾白猛地转头望向深处的浓雾,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座模糊的石台轮廓,台顶似乎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早已熄灭的星辰核心。
“星辰台……”他低声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星陨锁链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那片浓雾,幽钩漩涡疯狂旋转,链环上的星文再次亮起,这一次浮现的文字更加清晰:
“残魂为引,星魂为薪,方可重燃星核……”
江逾白的呼吸瞬间停滞重燃星核?难道这就是复活知夏的关键?
身后传来柳长风追兵的怒吼和星兽的咆哮,前方是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恶意的星辰台方向,怀中是女儿濒临消散的残魂。
他握紧了星陨锁链,感受着那股既强大又危险的力量在体内冲撞。每一次使用锁链,都像是在饮鸩止渴,但为了知夏,他别无选择。
“知夏,再等爹爹一下。”江逾白将水晶球紧紧按在胸口,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哪怕踏碎这葬星林,爹爹也要让你醒来。”
说罢,他不再理会身后的追兵,纵身跃过古木屏障,朝着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浓雾深处冲去。星陨锁链在他身后划出一道紫色的流光,链环上的黑气与银光交织,既像救赎的曙光,又似毁灭的前兆。
而在他踏入浓雾的刹那,一道细微的银色光点从水晶球缝隙中渗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眉心。那道苍老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终于……找到……第二把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