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带着五十年前的凉意,却比记忆中多了份温润。林小夏扶着栏杆喘息,江逾白的手掌始终虚虚护在她后腰,像片固执的星云,五十年来从未偏离过轨道。
“老骨头果然不如当年了。”她笑着直起腰,发间的银星发卡随动作轻晃——那是星禾用他们金婚纪念币定制的,边缘刻着“永恒轨道”。
江逾白没接话,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那些银丝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让他想起她生产时汗湿的鬓角,和每个深夜替他整理资料时,垂在文件上的发丝。他摸出怀里的羊毛毯,展开时抖落几片干枯的薰衣草——是普罗旺斯的种子,早在三十年前就长成了院子里的花墙。
“还记得吗?”他指着天空,猎户座的腰带清晰可见,“你说最亮的那颗像我熬夜改方案时的眼睛,我说你打喷嚏时像颗小流星划过画板。”
林小夏轻笑,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老茧——那里还留着当年组装婴儿床时的螺丝刀划痕。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她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那晚,产房外的挂钟也是这样敲了四下,而他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星光都要烫人。
午夜十二点,流星雨准时划过。林小夏数到第三颗时,忽然感觉手心被塞进什么东西。展开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虽已模糊,却依然有力:“愿与妻共赴星途,生死契阔,永不相负。”
“是当年的许愿纸。”江逾白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偷偷叠成星星,藏在你画笔筒里。”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映着比流星更璀璨的光。五十年前那个紧张到转戒指的少年,如今已变成眼角布满星轨般皱纹的老者,唯有看向她的眼神,依然像初遇时那样,盛着整片银河。
“该你许愿了。”他掏出个丝绒盒,里面是枚新戒指,主钻旁嵌着五颗小星,代表他们的五个孙辈,“星禾说,这叫‘星系婚戒’。”
林小夏摇头,将旧纸条折好放回他掌心:“五十年前我就许过了——愿我们的每颗星星,都能在彼此的天空里,亮到永恒。”
黎明前的薄雾漫上山头时,他们在岩石缝里发现了惊喜——株歪歪扭扭的薰衣草,叶片上凝着露珠,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星星瓶。
“是我们的星星花。”江逾白轻轻拂过花瓣,想起小星辰小时候总把薰衣草夹在故事书里,说这样每页都会有香味的星星。
下山路上,林小夏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东方渐白的天空:“看,启明星。”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颗明亮的星正悬在天幕,周围隐约可见几颗淡星,像守护者般环绕着。江逾白忽然想起昨夜流星雨时,她靠在他肩头说的话:“原来真正的永恒,不是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还能在彼此的土壤里,长出新的星光。”
江逾白的手臂环住她的肩,两人的影子在晨雾中交叠,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根系在地下缠成星型,枝叶在天空织就银河。
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以为抓住了流星;五十年后才明白,真正的星光,从来都在彼此眼中,在相握的掌心里,在每个“一起看过”的晨昏与星夜。
当第一缕阳光跃上山头时,江逾白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山风带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惊起几只夜鸟,翅膀划过天幕,划出的弧线,像极了他们无名指上的婚戒,圈住的,是整整一个宇宙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