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这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昨天的一幕幕,像跑马灯似的在每个人脑海里反复掠过——林一凡回了酒店,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宿饼,索性掀了被子起身。他胡乱披上外套走到窗边,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望着外头缀满繁星的夜空。
短短几天,突遭变故被推到风口浪尖,他后背发沉地累,心底最软的地方却冒着凉意的唤起,他有点儿想家了,有些想那两个总缠着他要带糖的妹妹,想家里客厅那盏永远亮到他回来的灯。
林一凡望着满夜星空,风裹着夜的凉吹在脸上,心里头那股翻涌的累和慌,竟一点点沉了下去——星星亮得安静,一颗挨着一颗缀在黑夜里,像极了小时候老家院子里,妹妹们举着的小灯笼。
他原本撑着窗台的胳膊慢慢松了劲,脑袋跟着一点一点往下垂,眼皮沉得像坠了铅。没一会儿,就这么半趴在冰凉的窗台上,呼吸渐渐轻缓下来,连眉头都舒展开了,就着满天星光,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另一边,道观的书房也亮着灯。老爷子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没开主灯,就借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亮,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桌子上摆着一壶早凉透的浓茶,旁边的白瓷烟灰缸里,烟头像小山似的堆着,边缘还沾着几星没掐灭的火星,被他指尖的新烟烫得滋滋响。
就在烟枪又要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的时候,桌角的老电话突然“铃铃”响起来,在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夜里格外刺耳。老爷子眉头拧了拧,指节泛白地捏起听筒,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说。”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老爷子原本微垂的眼皮猛地抬起来,烟丝在指间抖了抖,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也没察觉。
“我只是老了,人还没死呢,你们手就敢伸这么长?”他语气冷得发硬,尾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他算准了我得卖他这个面子?”
对面似乎在辩解,声音隔着电流隐约传来,透着几分急切和理所当然。老爷子冷笑一声,语气更严厉了,直接打断对方:“他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心思?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清。”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被堵得说不出话,顿了几秒才想反驳,却被老爷子更重的语气压了回去——老爷子在圈子里的身份摆着,真要动了气,没人敢硬顶。
沉默在听筒两端漫开,最后老爷子深吸一口烟,烟圈从齿缝里漏出来,声音沉得没了温度:“这事我知道了,会考虑。但轮不到你们来教我怎么做。”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死。窗外的风卷着夜凉吹进来,掀动了桌角的报纸,院子里的梧桐树叶被吹得沙沙响。
老爷子捏着烟枪的手没动,目光扫过虚掩的书房门,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甭搁外头杵着偷听,你爹我还没有老糊涂。”
话音刚落,门轴“吱呀”响了一声,李向阳从门外走进来。他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的笑影儿全收了,肩背挺得笔直,连走路的步子都轻了几分,走到桌前站定,低低叫了声:“爹。”
老爷子没转头,依旧望着窗外的夜色,只是缓缓抬起眼皮,斜斜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凶,却带着点看透一切的锐利,语气里藏着点讥讽:“能耐了啊?学会躲在外头听壁角了?翅膀硬了,连你爹的事儿都敢盯了?”
李向阳没反驳,也没躲闪,就那么直直地迎着老爷子的目光站着,眼睛下一片青黑,没有半点心虚。书房里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老爷子指尖烟卷燃烧的“滋滋”声。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先开了口,指尖的烟蒂被按进烟灰缸,碾得粉碎:“电话里的事,你听见了。”不是问句,是陈述。
李向阳点头:“听见了。他们想让您把小凡拉进来。”
“嗯。”老爷子应了一声,抬头看向他,语气沉下来:“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水太深,你扛不住。”
“爹,”李向阳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稳了不少,却带着股拗劲儿:“小凡不是外人,这事您一个人扛着,我不可能站边上看着。再说,您以为我这些年在外面跑,就真只是混日子?”
老爷子抬头眼神震惊了扫向他,那眼神没说话,却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眼尾耷拉着,带着点“我还不知道你”的了然,连嘴角都抿得淡淡的,活像在说“少跟你爹装样”。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一样。李向阳一眼就瞅懂了老爹那点心思,简直难以置信,眉头拧成个疙瘩,嗓门都提了半分:“哎?您这眼神什么意思啊?咱们父子俩的信任呢?这么多年的情分,您就觉得您儿子在外头光混吃等死了?老沈,你……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说着还往前凑了凑,手指虚虚往老爷子跟前点了点,手指戳人jpg.
“而且混日子也比把自己搭进去强!”老爷子的声音也提了几分,手指在桌子上“笃笃”敲了两下,带着点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少沾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
“我不是混日子的!”李向阳嗓门一下子拔高,手往大腿上“啪”地一拍,脸都涨红了,透着股没辙又窝火的“无能狂怒”:“我在外头是在努力的工作,为了家里哪有混日子!”
“搁KtV唱歌也是工作吗?” 老爷子被他吵得皱紧眉头,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服了你”的无奈:“行行行,你不是混日子,不是混日子的行了吧?别喊了,耳朵都被你吵聋了。”
“本来就不是!那还不是因为雇主喜欢吗?而且我只是在为咱家的事业添砖加瓦才拉业务的!”李向阳还在气头上,脖子梗着,声音依旧冲,却没刚才那么大声了——像是气闷在心里,又委屈又不服,嘀咕着:“您要是好好看看,就知道我没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