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钰有意打趣道,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路宁脸上一红,略显窘迫地拱手道:“当年年少无知,全仗着胸中有一股激愤气在,自然无所不为。今日与龙君道左相逢,龙君是长辈,小子是晚辈,自然以礼相待。”
“你倒还是这般伶牙俐齿……”敖钰轻笑一声,“想不到当日我派人把你送回人间,你却真有仙缘,日后终究拜在了温真人的门下,想必他在龙宫就看上你的性子了。”
“只是你彼时身无仙缘,想必也是后来你师父设法炼了什么灵丹,替你逆天改命了?”
清河龙君这番猜测近情近理,却是与事实大相径庭,路宁也不想将当年入道之时的曲折经历说得太细,故此只是微微一笑,避而不答,转而问道:“龙君殿下日理万机,怎会突然驾临这荒山野岭?”
果然敖钰本身也不在意这些琐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路宁既然没答,他也完全不在意。
反倒是路宁问他来意,他却深深看了路宁一眼道:“清河龙宫的公主在清河附近降妖伏魔,这等事儿,就算她性子倔强,不愿让我这做父亲的知晓,难道本君就当真会一无所知?”
“既然知晓此事,本君又怎会端坐水晶宫之内漠视不理?”
其实路宁也不是没有想过,堂堂清河龙宫,从龙君到属下,能胜过赤津公的高人不知凡几,作为掌控清河水域的最大势力,又怎么可能完全摸不清赤津公的底细?
然而他们三人此番除魔的经过却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就连龙女自己亦吃足了苦头,不得不连燃烧精血的秘法都使了出来。
如今看来,只怕此中颇有敖钰的深意在内,才会有意放纵,说不定为了历练敖令微还故意瞒下一些讯息,
只不过他到底心疼女儿,因此一直悄然跟在敖令微身边,又因为未遇生死关头,所以不曾出面罢了。
“原来如此,龙君一番苦心,为何不让敖师姐知晓?”
“哼!”敖钰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令微从小性子便倔强,她来找那条水蛭的麻烦,却不想让本君知晓,也不想借助龙宫之力。”
“只是她哪里晓得,这些山野之妖也并非好惹的,若没有几分本领,几分根底,焉能在这世间立足?不让她见见这些真实与险恶,对她日后修行也是不利。”
路宁由衷赞道:“龙君为敖师姐计之深远,果然煞费了一番苦心,晚辈钦佩不已。”
敖钰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路宁一眼,“你这小子,起初也是眼高于顶,想必也不曾真个把赤津公这等妖魔放在眼中吧?此时感触如何?”
路宁面露惭色,实心实意的回道:“晚辈确实小觑了对手,本以为有季师姐、敖师姐在,就算对手是个五境的大妖,也当无什么问题,万没想到此妖竟然如此厉害,若非我三人以性命相搏,又有师门、同道的诸般宝贝随身,只怕势必要折戟沉沙。”
“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敖钰语气略缓,“这世上修行之辈万万千千,能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又有几个?哪怕只是成就下品金丹者,也无一不是机缘、天份、心智、道法、努力俱佳之辈。”
“你们自己都尚未踏入五境,怎么就敢小觑了这些道途上的先行之人?”
“譬如先前地动,若不是本君以龙宫秘法压制,泄去了震动之力,你们还当真以为灾劫就这么一点儿?到时候除妖不成,反而酿成天灾巨劫,未得善功反造恶业,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罢了罢了,这些事儿本就该你们的师父去管,令微若不是我女儿,本君也懒得多管闲事……”
“什么?竟有此事?”
路宁闻言悚然一惊,背后渗出冷汗,这才知先前凶险远胜所见,顿时后怕不已,连忙躬身行礼,诚心诚意道:“晚辈无知,多谢龙君殿下暗中护持,此恩此德,晚辈铭记于心。”
龙君乜斜了路宁一眼,突然似笑非笑地悠然吟道:“君不闻,锁蛟封鼍、斩鬼去怪、浪静波平、依时布雨,上体天心,下安黎庶,或可稍赎罪衍?”
路宁立刻被噎了个面红耳赤,原来这几句话都是当年路宁斥责敖钰的原话,本意是说敖钰就应该按着职责,将清河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风调雨顺、百姓安宁,但凡有一点错,都是龙君的不该。
当年路宁胸中一股怨气,说到此处,扬言清河龙君要是不老实认罪,重新做龙,日后剐龙台上难免一刀,当真骂得是酣畅淋漓。
“你如今见了清河水灾、赤津公二事,便当晓得本君的难处了吧?”
敖钰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深意,“风调雨顺,焉能是本君一人所能厘定的?便是赤津公这等妖邪,也非我龙宫能够轻易剪除,其中许多事儿,都牵扯无数高人。”
“别说本君只是七境的龙君,便是四海真龙一族,也有许多不得已之事,哪里就是当年你一个小书生以为的那样简单?”
路宁闻言沉默不语,终究还是答道:“殿下所言,晚辈受教,然则知其难,难道便不为了么?否则,龙君又如何执掌这一河之水,享这一方香火?”
“你……还是这般大胆,倒是一直没变。”
敖钰的眉毛微微扬了一扬,却没有真个恼怒。
“赤津公背后这个老魔头在人间伏下了无数手段,清河这里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本君借着女儿师门的势头发作,他也不会主动来撩拨我们四海真龙……”
“不过此番这魔头到底只吞了这么一点点修为,肯定是满足不了胃口的,日后必定还要四处搅扰风雨,路宁,你日后说不定与此魔还有相遇之时。”
“此魔到底是谁?是道魔九大派中哪一脉的巨擘,还是域外降临的天魔?”
“到底是谁,本君也不甚了了,反正总是魔门那些个真魔当中的某一个罢了,他们行事一贯诡秘莫测,本君既懒得理会,也不敢真的去管。”
他显然不愿在此话题上深入,转而看了路宁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当然,对于你们这等晚辈后进,能如今天这般全身而退,已然是难能可贵,倒也不宜太过苛责。
“尤其是你,临敌应对可圈可点,比令微也丝毫不差了,她那师姐季云姑修行年头比你更久,法力也高,表现却不如你机变稳重。”
“况且又善识阵法,紧要关头几次护住了令微,最后还用了一颗紫玄灵丹救人,这些本君都看在眼中,若非如此,也不会现身出来见你。”
说到此处,他居然双手合拢,郑重向路宁行了一礼。
路宁见状大惊,正要闪身避开,却发觉周身气机已被一股无形之力悄然锁住,竟是动弹不得,不得不硬生生受了龙君这一礼。
随即才听敖钰道:“虽然你与令微乃是同行同道,但所作所为深合吾心,还避免我的行迹暴露在微儿面前。”
“你几次救小女于危难,本君身为人父,这恩情却不能不谢。”
路宁无奈道:“殿下言重了,且不说我先前所为根本谈不上一个救字,彼此皆为道门同侪,自当同心协力,实不须如此客套,敖、季两位师姐可也出手帮过我不少次的。”
“此事你不必再谦让了,只是你小子入道才十余年,一身道法便如此不俗,还有许多好东西傍身,连我这一河龙君看了都有些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