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还是头一次以势压人,感觉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旁边的伏牛童子奇怪的问道:“老爷,怎得如此轻易放过这两个和尚?若依着伏牛看,这天京城中有法力作乱的不多,又牵涉西域梵文,番僧嫌疑甚大,岂可容他们如此轻易的脱身?”
“嘿,这天京城中卧虎藏龙,有法力之辈恐怕如过江之鲫,伏牛你这却是做井蛙之观了。”
路宁今日才见识了深藏不露的裴英,听他话意,暗中潜藏人间历劫的高人还不知有多少,顿生往日小觑了天下英雄的感慨。
本以为自己修为已然是人间罕见,却不想随便一个天京城中便有如此之多的高人,每一个的身份似乎都不差紫玄山真传弟子多少。
牛玄卿可不知路宁今天又见了一位神秘莫测的半步元婴,所以才有此等感慨,犹自道:“那他们嫌疑也是不少,西域梵文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嘿,你这蛮牛,如今我们执掌权柄处置人间大事,怎能随意由着性子行事?”
路宁叹息一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混元宗何等门户,悟真这等半步元婴的人物坐镇天京城,那妖鬼是何来历,居然能让他们视而不见?”
“昆伽此人法力不凡,相当于道门金丹,又怎会无缘无故来天京城传法,还莫名掺和到这妖鬼害人之事当中,肆无忌惮的留下西域梵文?”
“此中牵扯实在太多,便是老爷我心头不悦,也不好将其揭露,只能尽自家心力罢了。”
伏牛童子闻言,这才知道老爷心中早就有如明镜一般,只是因为暂时奈何不得昆伽和尚,方才会如此处置善见和戒得之事。
路宁其实心中也是万分不满,却碍于混元宗的规矩,不能肆意插手,只得忍气道:“伏牛,你且先去盯好了大觉寺的和尚做法事,然后接收番僧们递交来的证据,然后便好好修行。”
“我看你最近又有些懈怠了,修行虽然用功颇勤,但见识却太过不足……嗯,就罚你回头把大千录认真研读五千页,免得日后再给老爷我丢人。”
“是,老爷。”
牛玄卿无端端挨了罚,有气无力的退下,自去办事去了。
路宁见他去了,方才用隐身法掩了剑光飞出城,取道往西山而来,心中暗自忖道:“哼,昆伽和尚也不知与朝廷有何勾连,混元宗护得他紧,我一时奈何不得,不过这亲自害人的妖鬼,却也不能容其逃脱。”
裴英所言西山万寿观,便是当初路宁与齐王、沁阳公主等闲谈时说起的万寿道藏收藏之处。
只是路宁万万想不到,前些时日的灯笼鬼居然也与此地有关,故此飞来西山,将剑光按落在距离道观不远之处,打算乔装改扮进去探上一探,看看到底此地有什么特异之处,所谓灯笼妖鬼又是因何隔着偌大一座城池,跑去远远的崇仁坊作祟。
才刚刚收敛了剑光落回地面,路宁却忽然一怔,扭头正看见山路道旁一棵枯树之下,一个青袍老者正对着自己微笑。
此人身形佝偻,面貌甚是方正,看去像个饱学的宿儒,但路宁却不会以宿儒视之,毕竟他先前御剑来时明明看得清楚,四周空无一人,方才会收了隐身之法落下,但这青袍老者却突然出现,仿佛就在树下久候路宁一般。
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花了眼,但路宁修为心性都自不凡,当然知道自己并未看错,落地之前此处绝无第二个人在。
光这随意隐现不被自己神识发觉的本事,就足可见这青袍老者绝非等闲之辈了。
“青袍……”
路宁想起当初提箓院下属所言,曾有个人夜间看到青袍人与三头六臂神将飞过,心中不免有所揣测。
他尚在思忖中,却见那老者已然走到自己近前,上上下下看了自己几眼,这才惋惜似的说道:“本以为找到了正主,却不想道士是道士,却不是我要找的人。”
他这一开口,气息掩饰得不似先前完美,路宁顿时隐隐察觉到有些熟悉的感觉,“香火愿力?前辈是哪处的神只下降?”
这老者身上的香火愿力远比百目妖王的纯正百倍,而且气息正而不邪,显然不是自家聚敛香火的野神,要么是人间信念汇聚的神灵,要么便是得了朝廷敕封认可的正神,故此路宁才会如此客气。
“咦,你感应倒是敏锐,如此见识,又是一身道气,莫非你是守拙道人?不对,守拙修为比你高,你是清宁道人。”
老者甚是诧异,却一口道出了路宁的身份。
“不错,贫道正是清宁。”
见对方认识自己,路宁也有些惊诧,不知眼前这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其修为境界绝对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却不知为何在万寿观前将自己拦住。
“原来是提箓院主当面,老夫本有心寻个小辈,冥冥中感应到此处有道门真气和剑光,故此匆匆赶来,却不想认错了人,”
老者面对紫玄山的仙官,却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既然不是那人,老夫便告辞了,院主不要见怪。”
说罢,这青袍老者便化为无数光点,凭空消散无踪了。
“嘿,香火愿力之身果然有几分神妙,可惜我却未能知道他到底是何处的神灵,所寻之人,又是不是龙虎派的那个鹤袍老道。”
路宁注视着消散的光点,总觉得此人与龙虎派中人脱不开关系,只是他也不知当朝天子的布局,本身实力亦有极限,故此并不能窥破这位神只的底细。
再加上最近遇到的高人太多,精神上已经有点麻木,当下路宁也就懒得思量更多,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些汇聚于脑海中的杂念。
转过了念头之后,路宁便用了个紫玄天书上的化身法儿,变作了一个年近中年的落拓道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手持拂尘,面目平庸,只落个逍逍遥遥、身无牵挂,正是个云游四方的野道。
耷拉着十方麻鞋,路宁所化云游道士顺着山路一直走进了万寿观,却有两个小道士拦住他的去路。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野道,万寿道观也敢擅闯?”
路宁看了看四周出出入入的香客人群,不免笑道:“怎么,这么多人出入,怎得就拦小道一人?”
一个小道士嫌弃的看了看路宁的衣服,“本观香客自是进出无妨,你是道门中人,本观执掌天京道门,当然要管束严一些。”
“嘿嘿,这莫非是要买路钱了?”
路宁心中暗道,他做了十几年读书人,十几年的道士,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免感到十分的新鲜,“原来如此,小道是云游的道士,不是天京城本地人士,不知规矩,莫怪莫怪。”
另一个小道士见路宁十分客气,这才缓缓点头说:“如此还像句人话,你是哪里受箓的道士,叫个什么道号,来本观作甚?”
“小道友,贫道不曾受箓,有个名字叫全垢,久闻万寿观是天京首观,云游到此想来观瞻观瞻。”
“全垢?”先前那个嫌弃路宁的小道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模样,倒是与道号十分的相符。”
路宁本就是有意耍弄,方才起了这般名号,见得两个小道士不似先前的蛮横,便有意笑道:“却不知小道如今可以进观了么?”
“这却不行,你来历不明,又没有受箓,怎能进我万寿观?万一在观中胡作非为,香客们见了误以为本观中人都如你一般,岂不是损了万寿道观的清誉?”
却不想两个小道士先前还在笑,此时却立刻翻脸,并没有给路宁留一丝面子。
“果然还是要个买路钱……也罢,就耍弄耍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