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窗纸时,陈飞正梦见自己在高考考场上。
试卷上的古诗文默写题变成活物,李白的诗句像蚯蚓般在宣纸上扭动。
他惊惶抬头,监考老师的面容逐渐化作青云子似笑非笑的脸——
“陈小友,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典出何处?”
陈飞猛然惊醒,宿醉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
他盯着房梁发呆,昨夜记忆的碎片渐渐拼合:
沸腾的火锅、摇晃的酒坛、站在桌上时木质纹理的触感……
还有那首要命的《将进酒》。
“完了……”
他抓起凉透的茶壶直接灌下,冰水滑过喉咙的刺激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茶汤里浮着的两片醒神草在杯底组成嘲讽的笑脸。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陈飞一个鹞子翻身滚回榻上,拽过锦被把自己裹成茧状。
程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团可疑的隆起。
“陈大哥。”
少女放下手中汤碗,掀开被角,
“青云子前辈说,你再装睡,就把留影玉简复制三百份发往各派。”
被窝里的身影僵住了。
陈飞慢吞吞探出头,发髻歪斜的模样活像只被雨水淋湿的灵雀。
“我可能……”他嗓音沙哑,“得了酒后失忆症。”
程数指着床头小几,汤碗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
“李前辈与青云子前辈等五位真人已在大堂候了半个时辰,专程等你醒来。
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很看重你昨晚的表现。”
陈飞闻言猛地掀开被子,脸色煞白。
五位化神期大能亲自等他,准是为了那首诗的事!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不小心碰倒了醒酒汤。
“小心!”
程数眼疾手快地接住碗,却还是洒了几滴在陈飞袖口。
那液体一接触布料,立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留下淡淡的药香。
“这是?”
“是青云子前辈特制的醒神汤。”
程数解释道:“据说能涤荡心魔,稳固神魂。”
陈飞心中更慌了——
连醒神汤都准备好了,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大堂内,徐博达三位化神正在研究一张铺在桌上的白纸。
听到脚步声,青云子抬头,意味深长地道:
“小友昨夜那首诗,颇有大道真意啊。”
陈飞心如擂鼓,强作镇定地行礼:
“诗?什么诗?晚辈昨夜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了?”李时蒿捋了捋胡子,袖中飞出一枚青玉色的留影玉简,
“老夫特意录下来了。”
陈飞:“......”
玉简在空中投射出清晰的画面:
陈飞站在桌上,一手执壶一手举杯,放浪形骸地吟诵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
大堂内众修士如痴如醉,有人泪流满面,有人仰天大笑。
陈飞看得头皮发麻,却急中生智,故作恍然:
“哦,您是说这个啊……”
他挠挠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前几日我品尝‘梦浮生’,半梦半醒之间,
误入一处神秘空间,看到许多石碑上刻着这些诗句……”
“神识空间?”青云子眼中精光一闪。
“神识空间?”这回轮到陈飞目瞪口呆了。
青云子与李时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解释道:
“神识空间是修士神识与大道法则交汇形成的特殊领域。
有人称之为‘太虚幻境’,也有人叫它‘道心海’。”
李时蒿接过话头:
“服用某些特殊灵物后,修士的神识可能短暂触及精神空间。
‘梦浮生’确实有几率触发此效果,只是……”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陈飞,沉声道:
“能从中带出完整诗篇者,千年以来,你乃唯一。”
陈飞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未曾料到自己信口胡诌的托词,竟然属实。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那……那些石碑是……”
“文昌遗迹。”
青云子轻抚胡须,缓声道,
“上古之时,有一小国名文昌,修士以诗词入道,将所悟刻于石碑之上。
而后文道式微,这些石碑便没入精神空间,成为传说。”
李时蒿忽地凑近,眼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小友于那处空间,可曾见有他异之物?”
陈飞背后冷汗涔涔,强自镇定道:
“其内雾气弥漫,晚辈仅隐约瞧见无数石碑悬空……”
青云子若有所思点头:
“初涉精神空间便能有所获,实属难得。”
言罢,他转头看向李时蒿,
“观之,我等这位小友,与文道缘分匪浅。”
陈飞心中一动,呐呐而言:
“亦非首次……幼时亦常梦之。”
大堂内霎时静谧无声,五位化神期大能的目光仿若实质般压来。
程数手中的茶盘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一滴冷汗沿着陈飞的脊背滑落。
青云子的拂尘自行飘动:“哦?小友不妨详述之。”
陈飞的喉结微微滚动,此时他已陷入进退两难之境,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胡诌:
“约摸七八岁时,偶有梦境,见自身立于云海之中,远方有闪耀光芒之石碑……”
他故意言辞含混,“然仅是模糊不清,只道是平常之梦罢了。”
徐博达心头一动,忽地问道:“陈公子,可否将碑文临摹而出?”
陈飞硬着头皮提起毛笔,心中警钟长鸣——
他岂会书写此世之古文字?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凝神屏息,笔走龙蛇。
虽前世曾临摹瘦金体,终究只得其形,未得其骨,笔势虽劲却少了几分神韵。
然而笔锋甫一落于纸端,徐博达的瞳孔猛然收缩。
陈飞笔下字迹却似刀削般凌厉。
横如剑,竖如松,撇捺之间锐气逼人,与他平素之字迹迥然不同。
更为奇异的是,这些字的结构竟与当今修真界通用之文字迥异。
笔画简洁至近乎锐利,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大道至简的意蕴。
诸葛明等四人虽不通书道,却仍被那字中锋芒所慑,只觉一股凛然之气扑面而来。
徐博达却是浑身剧震——
他毕生以书入道,此刻竟在这不入流的瘦金体汉字中窥见了一丝大道真意,
那笔画走势虽稚嫩,却又暗合天地至理,虽不识其形,却直指本真。
“这是……上古文道真篆?!”李时蒿低呼一声。
陈飞浑然不觉,只专注地写着,生怕露馅。
然而,当他写到“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还”字时,笔锋忽然一顿——
他竟然下意识写出简体!
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陈飞的心脏此刻却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