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刚要点头,洪明又跳出来:“你莫要被他骗了!我可是王医师徒弟,正儿八经的坐堂医师。反倒他,连自己是何处学徒、师从何人都说不清楚,还满嘴什么瞳孔不等大、颅内出血压迫,简直荒唐!我从医数十载从没听过这些!岂能信他?你就不怕他拿你儿子练手?活活折腾死他?”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动摇的惠娘又缩了回去。
她颤抖着,低头去看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这样严重的伤当真如洪医师所说喝点参汤热敷一下就能好吗?
还是要听这位小哥的,必须把里头的淤血放出来才能活?
景辞气笑:“你也是医师,当知医者仁心,性命为重。这个时候跟我争论师承来历,跟救人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坐井观天,还不允许别人比你强吗?”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洪明,转头看惠娘:“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你就宁愿眼睁睁看着他死也不愿意搏一把吗?”
不等惠娘开口,洪明一拂袖,冷冷道:“我话放在这里,若按我的法子你儿子就能救回来,若听这小子的话,出了什么问题,恕汇珍堂不接待!”
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洪医师这话在理!汇珍堂的法子才是正经!”
“是啊,首医师弟的法子总不会错…”
“这小子来历不明,万一治坏了,惠娘可就人财两空了!”
“可不能拿六儿的命冒险啊!”
洪明的话像给惠娘泼了桶冰水。她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孩子,又看看面色冷峻的洪明和焦急却无名的景辞,恐惧和茫然让她浑身发抖,眼泪地淌得更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景辞闻言,心头火起,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清了,这洪医师根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借机树立权威,打压异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万事有我兜底。”陆擎凑过来小声道。他看出了景辞是真的想要救这孩子,那么无论什么结果,他都会一一替她挡下!
这一句话让景辞动摇的心瞬间安定,她朝陆擎点了点头,起身看向洪医师:“你说的好听,那你敢不敢当众立誓!按你的办法,用人参吊命,再行热敷,这孩子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永不再行医济世,从此与你师门荣辱两断?!”
洪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前程和声誉给一个贫家孩童的生死做赌注?
他嘴唇哆嗦着,指着景辞,喝道:“你!你简直胡搅蛮缠!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乃尽人事、听天命,岂能如市井赌徒般儿戏立誓?!你分明是亵渎医道!”
景辞切了声,看向围观群众朗声道:“我可以发誓,如果这孩子死在我手里,我此生永不执刀行医,死后不入祖坟,魂魄无依,永世不得超生!”
这番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陆擎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他是让她别慌,没让她发这么重的毒誓!
这孩子本就伤重……救不回来也正常,她这么说,万一真应验了怎么办!
景辞当然知道话不能乱说的道理,但眼下情况容不得她慢慢解释,赶紧震住场子救人要紧!
她扭头给了陆擎一个安抚的眼神,紧接着便转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惠娘:“要不要信我你自己选。”
帮忙凑钱的老者赶紧催她:“还等什么呀!”
惠娘方如梦初醒,胡乱地抹了抹脸连连点头:“我、我我听你的!”
景辞松了口气,看向替六儿娘说话的老者:“大爷,最近的医馆在哪,麻烦您给指条路。”
“诶诶!我带你们去!”
亲卫帮忙把人群拨开条道,老者领路,景辞和抱着六儿的陆擎紧跟其后。
惠娘仍瘫坐在地,正愣着,有大婶立刻去扶她:“惠娘,别发呆了,快走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抹泪强撑着发软的身子站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彼此对视,窃窃交谈起来。
“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这么重的伤,那后生竟说有救?”
“别是骗人的吧……可别给了希望又……”
“唉,谁知道呢,看看再说!”
汇珍堂外来看病的人排着长龙,都是冲着首医坐诊日来的,加上西市有集会,人比往常要多。
此时,景辞一行人行色匆匆从街尾过来,直接无视门口的队伍径直步入内厅。
立刻引发众人不满。
“凭什么他们能插队?”
“老汉我天不亮就来排队,凭什么让他们进!”
“这些人什么来头,这么横?”
负责维持秩序的学徒工急忙上前阻拦,却被陆擎的亲卫一把推开。
另一名亲卫已迅速在内室寻得一间空置的干净诊室,挥手示意。
“这里!”景辞立刻引着陆擎将孩子抱入诊室。
陆擎交代亲卫:“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正在隔壁问诊的汇珍堂首医王传全。
他沉着脸走过来,语气不悦:“诸位这是何意?此乃医馆重地,岂容擅闯?若要看诊,请按规矩来。”
陆擎挡在门前,言简意赅:“老先生,事急从权,内有重伤垂危的孩童,需立刻施救,稍后自当解释。”
说完,不等王医师答复,径直开门进去了。
诊室内,景辞将六儿平放在诊床上。
“多点几盏灯,凑近些!”她吩咐道,同时从随身小包中掏出手电筒,借着烛光仔细检查瞳孔。
“怎么样,有把握吗?”
景辞皱眉:“可以,但他颅内出血严重,必须立刻开颅减压,否则必死无疑。”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工具都在军营根本没带在身上。
陆擎立刻道:“我派人快马回去拿东西?”
“来不及!”景辞摇头,“一来一回近一个时辰,他撑不到的。就地取材吧!”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报出手术器械的替代品:
“多拿些火烛来,还要最细长的缝衣针,越多越好,在烛火上烧红备用!”
“锋利的刀,最好是修脚刀或剃刀,还有凿子,同样火烤消毒!”
“大量烈酒!”
“干净的棉布和煮沸过的温水!”
陆擎一一记下,又问:“麻沸散呢?”
景辞摇头:“没有辅助呼吸,以他的情况,用了麻醉剂很可能挺不过手术过程,会活活憋死。”
陆擎心下一沉,这是要让这孩子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生生承受开颅刮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