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燕那句话像根针，一下子扎进我耳朵里，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狂跳，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我猛地抬头朝校门口望去——果然！学校那扇新修的、刷着绿漆的大铁门外面，影影绰绰站着三个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奶奶邱桂英！她旁边站着五姑唐小姝和幺叔唐小龙！三个人像门神似的堵在那儿，眼睛都盯着学校里面，明显是在等我们！
“姐……咋办？”小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抖得像风里的树叶。小九也绷紧了脸，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想挡住我和小娴，但他自己个子也小，脸色发白。
我心里也是一阵发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怎么找到学校来了？难道连我们上学她都不放过？要在学校门口闹事？一想到她可能会当着那么多同学和老师的面，撒泼打滚，骂那些难听话，甚至像上次一样想动手……我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怒，更多的是害怕。我不是怕她打我，我是怕她在学校这种地方闹起来，小娴和小九会被吓坏，以后在学校更抬不起头。
“平萍，别怕！”小燕燕紧紧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也有点潮，但语气很坚定，“她们进不来！学校有规定，上课时间锁门，外人不能进！咱们就在学校里待着，看她们能等到啥时候！”
对！学校有铁门！她们进不来！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稍微定了定神。何忠实捐钱修的教学楼，连带着把这破旧的木栅栏门换成了结实的大铁门，上课就上锁，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放学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涌向校门口。我和小燕燕却拉着小娴小九，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我看着前面那些无忧无虑奔向家人的同学，心里酸溜溜的。别人的家长是来接孩子放学，我的“家长”，是来堵截、来找麻烦的。
我们挪到离校门口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躲在一排教室的墙根阴影里，偷偷往外看。
奶奶他们也看到放学了，往前凑了凑，扒着铁门的栏杆往里面张望。奶奶那张老脸，在铁栏杆后面显得更加阴沉刻薄。五姑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幺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叼着根草茎，东张西望。
有同学陆续走出校门，好奇地看他们几眼，但也没人多问。渐渐地，学校里的学生都快走光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和几个打扫卫生的值日生。
门口传达室的王大爷探出头，冲着奶奶他们喊：“喂！你们找谁啊？学生都放学了，没事别堵在门口！”
奶奶扯着嗓子，声音尖利地喊：“我找我孙女！唐平萍！还有她弟弟妹妹！他们咋还没出来？”
王大爷看了看空荡荡的操场，又看了看我们藏身的方向，大概明白了点什么，挥挥手说：“可能早就走了吧！你们去别处找找！别堵着门了！”
“不可能！我盯着呢！没看见他们出去！”奶奶不依不饶，反而声音更大了，“唐平萍！你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躲在学校里算啥本事？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她开始叫骂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五姑在一旁假意劝着：“妈，您别喊了，这是学校……”但眼神却不住地往里面瞟。幺叔事不关己地靠在门框上。
她的骂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那几个值日生都停下扫帚，惊讶地看着门口。我的脸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娴把头埋在我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小九拳头攥得死死的，眼睛喷火似的瞪着外面。
“这个老妖婆！太欺负人了！”小燕燕气得直跺脚，“平萍，咱们不能一直躲着！得想个办法！”
我知道不能一直躲下去。天总要黑，我们总要回山洞。一直躲着，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怕了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地转着。她为什么突然来学校堵我们？是因为小燕燕妈妈把放火的事传出去了？她知道了，脸上挂不住，来找我们算账？还是又有别的什么坏心思？
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心里那股害怕，渐渐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硬气取代。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反正她都想烧死我们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在学校门口闹又怎样？丢人的是她！让全校师生都看看，这个当奶奶的是个什么货色！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小娴和小九，从墙根阴影里走了出来。小燕燕愣了一下，也赶紧跟在我身边。
我们一步一步，朝着校门口走去。
奶奶一看我们出来了，骂得更凶了，手指头穿过铁栏杆的缝隙，差点戳到我脸上：“死丫头！你终于敢出来了！你说！是不是你在外面乱嚼舌根，败坏我名声？！啊？！”
我站在铁门里面，离她只有几步远，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深刻的皱纹和那双浑浊眼睛里恶毒的光。我挺直了瘦小的身板，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带着冷意：
“我嚼什么舌根了？我说什么不是事实吗？你敢做，还怕别人说？”
奶奶被我这话噎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我做什么了？啊？你个小畜牲！你敢诬陷我？！”
“我有没有诬陷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周围还没走远的几个同学和传达室王大爷都能听见，“你敢说前天晚上，你没去我们以前住的山洞？没放火？要不是我们命大提前搬走了，现在早就被你烧死了！”
这话一出，旁边那几个看热闹的同学都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王大爷也皱紧了眉头。
奶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谁看见我放火了？啊？谁看见了？！”
“小雅看见了！”小九突然梗着脖子喊了一句，“她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去的！”
五姑和幺叔的脸色也变了变，眼神有些躲闪。
奶奶气急败坏，还想骂什么。我却不给她机会，继续大声说：“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你邱桂英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你今天来学校闹，是想让全校老师同学都看看，你是怎么逼自己亲孙子孙女的吗？你不嫌丢人，我们还要脸呢！”
我说得又快又清晰，把她的恶行和她今天来闹的目的，都摆在了明面上。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奶奶身上。
奶奶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强硬，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她的短。她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我的手都在抖，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五姑赶紧拉住她，低声劝着。幺叔也站直了身子，表情有点尴尬。
王大爷这时走了过来，板着脸对奶奶说：“这位老人家，这里是学校！要吵要闹回家吵去！再在这里影响秩序，我可不客气了！”
奶奶看着我们，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王大爷严肃的脸，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了。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然后才被五姑和幺叔半拉半拽地弄走了。
看着他们灰溜溜离开的背影，我紧绷的神经才一下子松弛下来，腿都有些发软。小燕燕扶住我，一脸佩服：“平萍，你刚才太厉害了！把她都怼没词了！”
小九也松了口气，但眼里还是后怕。小娴还在小声哭着。
我摸摸小娴的头，看着奶奶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疲惫和警惕。
这次，我们算是暂时顶住了。但我知道，以邱桂英的性子，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往后的日子，恐怕更要步步小心了。
“走吧，回家。”我拉起弟弟妹妹的手，走出了校门。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坑洼的土路上。前面的路，依然艰难，但我们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