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晚棠所预料的那般,救皇子之功带来的并非全是鲜花与赏赐。
帝王的赞赏、太医院的暗中关注,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固然引人注目,却也无可避免地搅动了深藏于湖底、伺机而动的暗流与漩涡。
贤妃齐若兰虽被废黜尊位,禁足于景仁宫西偏殿那方狭小天地,但其多年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朝便能彻底清除?
其旧日心腹宫女彩荷,将对主子的愚忠尽数化为对苏晚棠的刻骨仇恨,偏执地认定是苏晚棠害得贤妃身败名裂、幽禁冷宫。
如今见苏晚棠非但未因救治皇子过程中的“逾矩”之举受责,反而圣眷更浓,风光无限,更是妒恨交加,如百爪挠心。
她自知人微言轻,不敢明面上对抗皇帝和风头正盛的苏贵人,便转而利用宫中人员冗杂、关系盘结、最易滋生与传播谣言的特点,开始暗中散播恶毒流言。
她如同暗夜中毒蛇,悄无声息地游走于各宫低等宫女、太监之间,或是利用昔日贤妃施与的“恩惠”,或是许以微薄钱财,更或是单纯地煽动对得势者的嫉恨。
流言最初版本尚显“温和”,只是故作疑惑地质疑苏晚棠医术的来源:“你说奇不奇怪?一个深宫里的贵人娘娘,自幼养在深闺,怎会懂得那般利落、甚至有些骇人的急救手法?那掐人中的狠劲,那放血的果决……瞧着可不一般,怕不是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
很快,在彩荷及其暗中联络的几个同样对苏晚棠心存怨怼的低位嫔妃、或早已失势盼着看热闹的旧人推波助澜下,流言迅速发酵、变味、升级,变得愈发狰狞:
“何止啊!听说那日她冲过去时,眼神都发直了,动作快得……啧,简直不似常人!”
“掐人中、放血……听着就邪乎!透着一股子巫蛊魇镇的味儿!别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吧?”
“就是这话!不然怎的解释?太医院那么多圣手国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妇人上去几下子就好了?这合乎常理吗?”
“我还听咸福宫一个粗使婆子偷偷嘀咕,说三皇子醒来后,看苏贵人的眼神都直呆呆的,失了魂一般……别是真被下了什么降头、控了魂吧?”
“哎呦!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掉脑袋的!”
“怎么是乱说?不然你们想想,陛下为何突然对她如此上心?接连赏赐不说,还亲自去储秀宫探问?说不定啊……就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圣心!”
“妖术救子”、“控魂迷心”、“魇镇圣上”……种种恶毒谣言如同阴沟里滋生的污水,带着腐臭的气息,开始在宫廷最阴暗的角落里悄悄蔓延、渗透。
虽无人敢在明面上公然议论,但在廊庑转角处、井台边、低等宫人住所的窃窃私语中,这些流言正不断地被添油加醋,变得愈发离奇、恐怖,其核心目的无比明确——便是要将苏晚棠的救人之功彻底扭曲成借助邪祟之力的罪行,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些带着毒刺的流言,自然也通过小禄子那张灵通的消息网,迅速传回了储秀宫西偏殿。
小禄子气得脸色发白,跺脚咒骂那些嚼舌根的黑心肝。
茯苓和白芷闻言,亦是忧心忡忡,面露愤慨与不安。
“主子!她们怎能如此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您明明拼着力气救了皇子殿下!”白芷性子急,忍不住愤愤道。
苏晚棠放下手中的账册,倒是相对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遭:“慌什么?这紫禁城里,什么时候缺过流言蜚语?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老把戏。她们眼下,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罢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明镜一般,深知这种涉及“妖术”、“巫蛊”、“惑乱君心”的谣言,在宫廷之中最为致命,一旦任其传播开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设法遏制,而且要快。
她正凝神思索该如何破局,是借皇帝之势弹压,还是设法引出幕后散布谣言之人……忽闻门外小太监通传: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来了。
苏晚棠心中蓦地一动,一种预感袭上心头。太后此时突然召见,莫非……也与这甚嚣尘上的流言有关?
她即刻敛去所有思绪,神色恢复如常,吩咐茯苓白芷为她迅速整理衣装鬓发。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她举步迈出殿门,向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一场关于“流言”的无形之战,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