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的走廊,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每一秒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陈三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目紧闭,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似乎都已远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超频运转的脑域与浩瀚的神识之海。
儿子的噩耗如同深渊,妻子的垂危则是悬于深渊之上的最后一根蛛丝。他不能放手,他必须抓住!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描、分析着唐小平体内的情况,尤其是那颗受损严重的心脏。心肌大面积坏死,功能衰竭,微小的血栓仍在危险的边缘游弋,生命之火在狂风中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现代医学的结论冰冷而绝望,它们能暂时维持这缕火苗不灭,却无法使其重新焕发生机。
他的真元,蕴含着恒星的能量与生命的造化,能够修复自身的损伤,能够强化肉身,能否……作用于凡人濒死的躯体?
无数种方案在他脑海中飞速推演、模拟、又因不可控的风险或微乎其微的成功率而被瞬间否决。强行灌注真元?凡人的经脉和细胞根本无法承受,只会加速崩溃。以真元替代心脏功能?且不说精细操控的难度,其本身对真元的消耗和可能引发的能量排斥就是致命问题。
就在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时,他庞大的知识库中,一个源自古老中医理论的词语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激发潜能,催发生机”。
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迅速拼接:某些虎狼之药,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令人退烧、止痛,效果立竿见影,但其代价,是透支生命本源,损害根本。这就像他认知中的“安乃近”,快速见效的背后,是以消耗“血条上限”为代价。
一个疯狂而残酷的方案逐渐清晰。
他可以用自身高度凝练、且蕴含生机的真元,配合神识的绝对精准操控,绕过脆弱的经脉,直接作用于妻子心脏的病灶区域。如同最顶级的外科手术与能量治疗的结合,强行刺激那些尚未完全坏死的细胞,激发它们残存的活力,引导它们进行超速分裂与修复,同时清除血栓,疏通堵塞的血管。
这个过程,能够快速逆转当前的危局,让妻子从濒死状态中恢复过来,甚至看起来比发病前状态更好。
但是,代价呢?
陈三七的神识死死锁定着妻子那脆弱的本源生命气息。他痛苦地计算着,推演着。这种“催发生机”的方式,等于是在压榨她作为一个凡人,本就所剩不多的、被基因枷锁限制着的生命潜力。原本,在他的真元温养下,她或许能无病无灾地活到八九十岁,还有二三十年的光阴。
可一旦动用此法,这二三十年的寿命,将会被急剧压缩!
五年!
最多……不超过七年!
这是他反复计算后,得出的最乐观的估计。这是在透支她未来数十年的生命,换取眼下这短暂的五年!
动手,等于亲手斩断了妻子可能拥有的、更长久的未来。
不动手,妻子可能永远无法醒来,或者只能依靠仪器,毫无质量地苟延残喘。
这是一个何其残忍的抉择!
陈三七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一边是立刻失去,一边是看着生命进入倒计时。他仿佛站在一条岔路口,无论选择哪一边,前方都是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五年……五年……”他喃喃自语,眼中布满血丝,充斥着挣扎与痛苦,“如果……如果我能在这五年内,找到玄清宗或者天枢门,找到解除基因枷锁或者为凡人延寿的逆天之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给了他做出决断的勇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现在就离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搏!用这五年时间,去星海中,搏一个逆转生死的奇迹!
“小平……对不起……等我……”他心中默念,眼神骤然变得坚定而决绝。
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强悍的神识如同最柔和的月光,包裹住唐小平的整个身躯,尤其是那颗脆弱的心脏。随即,一丝精纯至极、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淡金色真元,在他神识的引导下,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型纳米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耐心与精准。真元过强,会直接摧毁本就脆弱的心肌细胞;过弱,则无法起到激发效果。他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真元,刺激着那些尚未完全坏死的细胞,修复着受损的组织,疏通着堵塞的血管,同时以温和的能量滋养着其他器官,维持着整体的平衡。
这是一个与死神争夺时间的漫长过程。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转为蒙蒙亮,医院走廊渐渐有了人声。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在陈三七疲惫而苍白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识也从IcU内收回。
成功了。
病房内,监护仪器上那些原本紊乱而微弱的波形,已经变得平稳而有力。唐小平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她体内的危机被暂时强行逆转,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甚至比发病前看起来还要“健康”一些。
但陈三七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看似蓬勃的生机之下,一股无形的、代表生命本源的“烛火”,其燃烧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五年……这个倒计时,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悬在了他的心头,也悬在了妻子的命运之上。
上午,唐小平悠悠转醒。当她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一脸疲惫的陈三七时,积蓄的悲痛瞬间决堤,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三七……知行……知行他……”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反复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巨大的悲伤让她浑身颤抖。
陈三七心中一痛,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妻子揽入怀中,用尽全力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声音沙哑,一遍遍重复着,“有我在这……有我在这……”
他没有说什么“儿子是英雄”之类的话,此刻,任何言语在一位母亲丧子的巨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给她一个坚实的、可以依靠的怀抱。
随后,医院对唐小平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所有参与检查和之前抢救的医生都目瞪口呆,惊掉了一地下巴。
“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大面积心梗,心功能严重受损,一夜之间……竟然……竟然恢复得如同常人?这怎么可能?!”
“所有指标基本正常,这……这不科学!”
面对医院的震惊和疑惑,早已接到通知的国安部门人员迅速介入,与所有知情的医护人员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将所有相关的检查记录和报告列为绝密封存。这件事,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无法被外界知晓的“谜”。
七天后,陈知行的葬礼,在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举行。
天空阴沉,细雨霏霏,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位年轻的英雄垂泪。墓地周围,摆放着无数洁白的花圈,黑色的挽联在风中轻轻摇曳。
唐小平在陈三七和女儿陈子衿的搀扶下,穿着一身素黑,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而悲痛。陈子衿早已哭成了泪人,依靠着父亲才能勉强站立。陈三七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他紧紧抿着嘴唇,双眼通红,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何等的翻江倒海。
葬礼由国家主持,规格极高。低回的哀乐声中,覆盖着鲜艳国旗的灵柩被仪仗队官兵缓缓抬起,步伐沉稳而整齐。当灵柩落入墓穴的那一刻,唐小平终于无法抑制,失声痛哭,几乎瘫软在地,陈三七死死地扶住她,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陈子衿的哭声更是撕心裂肺。
鸣枪队整齐列队,对空鸣枪,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陵园中回荡,那是国家对英雄最后的致敬,也是对生者最沉重的慰藉。
看着那面覆盖在儿子身上的国旗,陈三七心中涌起无尽的骄傲与同样无尽的悲伤。他的儿子,是国家的英雄,是他的骄傲!可这份荣耀,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换来,让他这个父亲,情何以堪!
他曾无数次动过念头,以他如今的力量,找到那些杀害儿子的匪徒,将他们挫骨扬灰,易如反掌。但每一次,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种更深沉的、来自传承记忆和宇宙法则的警示所压制。
修士,尤其是凝聚了金丹,开始触摸天地法则的修士,绝不能肆意妄杀,尤其是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这不是简单的道德约束,而是牵扯到宇宙运行的根本规则——因果业力。
枉杀无辜,必将导致业力缠身。这业力无形无质,却会如同附骨之蛆,在修士修炼的关键时刻化作心魔,在突破境界时引来的天劫威力倍增,甚至在冥冥中扭曲其命运轨迹,最终导致劫难重重,不得善终。这是铁律,是无数先辈用血与魂验证过的真理。
他不能因为一己私仇,将整个地球文明和自身道途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地。儿子的仇,他记下了,但报复的方式,必须符合“规则”。这份痛苦与仇恨,他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化作推动自己不断前行的又一重动力。
葬礼结束后,陈三七推掉了所有工作,将“蚂蚁计划”的初步执行方案交给赵宇和专家团队,自己则一心一意陪着妻子。他带着她,离开了充满悲伤记忆的城市,去了许多她曾经念叨过、却一直没机会去的风景名胜。江南水乡的柔美,塞外大漠的壮阔,古城遗迹的沧桑……他希望能用这些不同的景色,慢慢冲淡她心中的沉痛。
在陈三七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真元的暗中调理下,唐小平的身体状况保持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一些,似乎正在从丧子的巨痛中慢慢恢复。但陈三七知道,那刻骨铭心的伤痕,永远无法真正愈合,只是被时间暂时掩盖了。她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哀伤与空茫,揭示着那份沉痛依旧深埋心底。
而陈三七自己,肩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妻子的生命如同沙漏,只剩下不到七年的时间;地球之外,血魂殿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星海的广阔与机遇,也需要实力去探索和把握。
安逸的陪伴是奢侈的,他必须再次启程。为了挽回妻子的寿命,为了地球文明的存续,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快地推进“星槎”计划,需要尽快做出选择,踏上前往玄清宗或是天枢门的星海征途。
时间的沙漏,已经开始疯狂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