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把李朴送到高铁站时,眼圈又红了。
“到了给我报信,别不舍得吃,皮箱里的鸡蛋羹记得热了再吃。” 她拉着李朴的胳膊,反复叮嘱,手指蹭过他袖口,还是去年那件旧衣服。
李朴点点头,没多说 —— 话多了,怕自己也掉眼泪。
高铁开动时,他扒着窗户看,妈妈站在站台,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个小黑点。
这一个月,像场梦。
梦里有妈妈的饺子、爸爸的白酒,有社区医院的吊瓶,还有被老板的东西塞满的皮箱。现在梦醒了,又要回到那个满是尘土和汗水的非洲。
没有第一次来的兴奋,只有一种沉在心底的从容 —— 知道要面对什么,也知道该怎么扛。
飞机降落在达市机场时,午后的太阳正毒。
舷窗外,停机坪的水泥地泛着白光,远处的货运卡车慢悠悠爬,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李朴拎着皮箱,跟着人流往入境口走。
刚到安检口,就停下了 —— 前面堵了不少中国人。
三个黑人保安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中国人的护照,翻来覆去看,手指在页面上敲得 “哒哒” 响。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扔在柜台上,保安还在喊:“打开这个包!里面是什么?” 小伙子急得脸通红,手里的机票都攥皱了。
李朴往旁边看 —— 白人通道空荡荡的。
一个金发女人走过来,递上护照,保安立刻露出笑,接过翻都没翻,“啪” 盖了个章,做了个 “请” 的手势。
女人头都没抬,踩着高跟鞋走了,没受一点刁难。
李朴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见,却还是觉得堵得慌。
英国人殖民过坦桑,留下的不仅是铁路和语言,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卑微 —— 对着白人弯腰,对着中国人抬杠。
这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没什么道理可讲。
“下一个!” 保安喊。
李朴走过去,把护照递上。保安翻了两页,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审视,手伸向他的皮箱:“里面装的什么?”
“日用品,给老板带的。” 李朴的声音很平静,没像之前那样紧张。
保安的手顿了顿,又翻了翻护照,或许是没找到茬,或许是嫌麻烦,终于盖了章,挥挥手让他过。
走出安检口,李朴松了口气 —— 皮箱里的东西要是被翻,指不定又要惹麻烦。
刚到接机口,就听到有人喊:“李!李!”
声音很熟。
李朴抬头看 —— 约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隔着老远挥着手,露出两排白牙,比机场的灯还亮。
他快步跑过来,一把抓住李朴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变白了!回中国一个月,皮肤就这么亮,中国真是好地方!”
李朴笑了 —— 不是变白,是没被非洲的太阳晒,气色缓过来了。
他想起背包里的黄鹤楼,是临走时爸爸塞的,说 “给你在那边的朋友尝尝”。他掏出来,递给约翰:“中国烟,你试试。”
约翰的眼睛瞬间亮了,双手接过去,像捧着宝贝,翻来覆去看烟盒上的字:“黄鹤楼!我听说过这个!很贵的!” 他赶紧揣进兜里,又抢过李朴手里的皮箱,“我来我来!你刚回来,累了!”
皮箱沉,约翰拎着却走得飞快,还不忘回头喊:“张总让我来接你,说你回来就去院子,玛丽炖了羊肉!”
李朴跟在后面,看着约翰的背影 —— 迷彩服的后襟沾着尘土,却透着一股子热乎劲。
手里的背包轻了点,心里的沉也散了点。
出机场时,太阳斜了点,风里带着熟悉的咸腥味。
约翰把皮箱放进皮卡后备箱,又帮李朴拉开车门:“坐!我开慢点,你休息会儿。”
皮卡发动时,约翰还在说:“中国烟我舍不得抽,要留着跟朋友炫耀!你下次回去,还能帮我带吗?我给你钱!”
李朴点点头:“行,下次给你带。”
车子往院子开,路边的铁皮房、卖水果的小贩、成群的孩子,都还是老样子。
约翰哼着当地的歌,时不时指给李朴看:“你看,那家餐馆新换了招牌!还有那边,新建了个加油站!”
李朴看着窗外,没说话。
从容不是麻木,是知道哪些值得在意,哪些该放下。
被刁难的委屈、老板的自私,都还在,可约翰的热情、玛丽的羊肉,也在。
这就是非洲,苦和暖掺在一起,像他手里的黄鹤楼,抽着有点呛,却也带着点家乡的味。
皮卡拐进院子那条路时,李朴看到玛丽在门口张望。
她还是穿着那件花衬衫,看到车子,赶紧跑过来,笑着喊:“李哥!你回来了!”
约翰停下车,帮李朴拎起皮箱:“我先走啦!烟我会好好存着!” 说完,挥挥手,开着皮卡没影了。
玛丽接过皮箱,又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快喝,解解暑。张总在里面等你呢,说给你留了羊肉。”
李朴接过可乐,冰凉的瓶身贴在手心。
抬头看,院子里的三角梅开得正艳,落了一地花瓣。
他深吸一口气 —— 又回来了。
没有兴奋,只有踏实。
这趟旅途,还得接着走,苦也好,暖也好,都得一步步扛。但他知道,心里有了牵挂,有了从容,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