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峰掌中那柄尺许长的“星云之刃”虚影,微微震颤着,如同风中残烛,却执拗地不肯熄灭。虚影的光芒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除了疲惫与茫然,更深处似乎流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静谧”——那是过度接触“可能性”本源,灵魂曾被撕裂又强行弥合后留下的印记。
他尝试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他眼神微动,掌中微型星云刃的虚影也随之轻颤,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意念,如同滑过水面的涟漪,直接传递到近在咫尺的婉儿和雷震心中。
那并非完整的话语,更像是一串模糊的“概念”与“感受”碎片:“我……在……剑……锚……光种……危……”
婉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宋峰哥哥的意识还未完全恢复,灵魂与这柄新生的“云刃”深度绑定,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以“云刃”为锚点、艰难维系着存在的意识体。他感知到了“延续之种”(光种)的存在,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周遭环境(包括那幽暗旋涡)的危险与不稳定。
“宋峰哥哥,别急,慢慢来。”婉儿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她依旧躺在地上,手中玉佩与遥远“延续之种”的连接是她目前唯一能稳定输出的力量,“你在,我们在。星火大人的‘种子’也在。”
雷震也挣扎着,用粗哑的嗓音道:“兄弟,省点力气!有啥要做的,等你喘匀了气再说!天塌不下来!”他虽然说得豪迈,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宋峰掌中那脆弱的虚影和远处那点微光,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
宋峰缓缓眨了下眼睛,掌中虚影的光芒稳定了一丝。他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婉儿手中光芒黯淡的玉佩,扫过雷震身上狰狞的伤口,最后投向炉心空间深处那个缓缓旋转的、散发隐晦气息的黑暗旋涡。
又是一道微弱的意念碎片传来:“漩涡……连接……彼端……恶念未尽……空间……不稳……种需……移……”
这一次的意念更加清晰,也带来了令人心头发沉的信息。那黑暗旋涡果然是深潜恶意退走时留下的“通道”或“坐标”,并未完全封闭,彼端的威胁依然存在。而炉心空间失去了星火本源的支撑,尽管有“延续之种”暂时稳固,但其结构已然崩坏,极不稳定,绝非久留之地。最重要的,“延续之种”需要迁移到更合适的“土壤”环境中才能存活、成长。
“必须离开这里。”婉儿低声说出三人心中的共识。但如何离开?他们三人皆重伤濒危,几乎失去行动能力。原路返回?外面的竖井平台恐怕也因之前的战斗和星火陨落而崩塌或充满危险。
“奶奶的……怎么走?”雷震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尝试用手臂支撑着想站起来,却再次失败,额头上冷汗涔涔。
宋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掌心的微型云刃虚影上,又缓缓移向婉儿手中的玉佩,最后定格在雷震那布满伤痕却依旧如同顽石般的身体上。
一个模糊的、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在他尚未完全恢复逻辑的思维中闪现。这想法并非源于理智推算,更像是“云刃”本身所蕴含的“可能性”法则,与当前绝境碰撞后,自然演化出的一个“可能路径”。
他掌中的虚影忽然脱离了手掌,缓缓飘向三人中间的位置,悬停在离地三尺的空中。虚影的光芒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节奏明灭,仿佛在发出某种无声的呼唤。
婉儿手中的玉佩,仿佛受到了感召,那仅存的、正在滋养“延续之种”的淡绿色灵光,分出了一缕极其纤细的丝线,主动飘向空中的云刃虚影。
雷震虽不明所以,但他对宋峰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低吼一声,再次强提那微薄的生命意志,将其凝聚成一股粗粝的“力场”,也投向那虚影。
云刃虚影接纳了这两股性质迥异的力量。玉佩的灵光丝线如同最精密的导线,缠绕在虚影之上;雷震的意志力场则如同最坚固的基座,承托在虚影之下。
紧接着,宋峰眼中银蓝色的微光一闪,他眉心那点痕迹再次亮起,一股更加微弱、却带着“定意”与“引导”法则气息的意念注入虚影。
空中的云刃虚影骤然膨胀、变形!它不再维持剑的形状,而是化作一团不断旋转的、银蓝与淡金交织的朦胧光团。光团内部,无数细微的可能性光点生灭,仿佛在演算、模拟着什么。
它在模拟一种“可能性”——将婉儿玉佩中“地脉”与“生机”的承载引导特性、雷震意志中的“稳固”与“守护”法则,以及宋峰“云刃”对“可能性”与“空间”的微弱干涉力,三者临时结合,构建一个极不稳定、但足以进行短距离“空间锚定与牵引”的脆弱力场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理论上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构想。三人的力量都源于不同法则体系,且处于严重亏损状态。强行融合,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反噬,彻底摧毁他们脆弱的生机。
然而,“可能性之云刃”的本质,就在于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概率。
光团的旋转越来越快,内部生灭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婉儿和雷震都感到自己输出的力量正在被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拆解、重组,他们的精神与这股融合进程深度绑定,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艰险与摇摇欲坠。
就在光团即将到达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遥远的“延续之种”,仿佛感知到了这股基于“守护”与“延续”愿望而生的、脆弱却纯粹的新生力量共鸣,它轻轻一颤,主动分离出一丝(真的只有一丝,如同剥离一片最轻的羽毛)淡金色的希望之光,跨越虚空,注入到那旋转的光团之中!
这缕来自星火最后本源的希望之光,如同最精妙的粘合剂与催化剂,瞬间稳定了光团内部狂暴的概率演算,调和了三种力量之间的法则冲突!
旋转的光团猛地一滞,随即向内坍缩,化作一个只有拳头大小、表面流淌着银蓝、淡金、淡绿三色柔和光晕的光球。光球中心,隐约可见微型星云刃、萌芽印记和雷电纹路的虚影交织。
“成了……”宋峰传递出如释重负的意念,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显然这最后的引导耗尽了他刚刚聚集起的一点点力量。
光球缓缓降落,悬停在三人中间离地一尺处。它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力场,这力场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牵引”与“庇护”意味,仿佛一个微型的、脆弱的“希望方舟”。
婉儿立刻明白了:“它……能带我们离开?或者……至少能暂时保护我们,指引方向?”
雷震瞪着那光球:“咋用?钻进去?”
宋峰的意念再次传来,更加虚弱:“信……念……同……调……光种……目标……”
无需更多解释。婉儿闭上眼睛,将自身对“延续之种”的感应、对离开此地的渴望、以及对同伴的守护之心,化作纯粹的心念,投向那光球。雷震也收敛了所有暴躁,将“保护妹子兄弟,离开这鬼地方”的简单执念,毫无保留地注入。
光球接受了他们的意念,三色光晕流转加快,一股柔和的牵引力从中散发出来,笼罩了三人。这力量不足以让他们飞起,却极大地减轻了他们身体的沉重感与痛苦,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减轻负担的纱衣。
同时,光球朝着平台某个方向——并非他们来时的通道(那里已被彻底掩埋扭曲),而是平台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连接着一条相对细小、似乎通往炉心外围维护结构的能量管道断口——缓缓飘去,并在断口处停下,光晕流转,仿佛在“扫描”和“确定”路径。
“跟着它!”雷震低吼,这次他终于成功用重锏支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依旧躺着的婉儿和宋峰,一咬牙,弯下腰,用未受伤的左臂,极其小心地先将宋峰扶起,让其半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去搀扶婉儿。
婉儿在光球力场的帮助下,也勉强站起。三人互相搀扶,如同狂风中的三株残苇,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跟随着前方那一点微弱却执着的三色光球,走向那未知的、通往炉心外围的管道断口。
在他们身后,“延续之种”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内敛、凝聚,仿佛在为长久的“沉睡”或“等待”做准备。
而那幽暗的旋涡,在三人离开平台范围后,似乎微微加速了旋转,一丝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掠过空荡荡的炉心,最终锁定了他们离去的方向,悄然隐没。
炉心,彻底沉寂。
只有破损的金属、断裂的管道、焦黑的符文,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惨烈。
微光在前,黑暗隐现。
背负着最后的希望火种与沉重的过去,三个伤痕累累的身影,互相搀扶着,踏入了狭窄、昏暗、不知通往何处的管道深处。
新的征程,在废墟与微光中,悄然启程。
前路,是更深的黑暗,还是绝望中孕育的生机?
答案,在他们踉跄却不肯停歇的脚步声中,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