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景昭随白珽述职归京后,便回了柴府。这日午后,他坐在庭院的石榴树下,指尖摩挲着怀中两枚玉佩,一枚是京妙仪所赠的玉兰符,一枚是待送的竹纹佩,目光望着院外汴河的方向,竟出了神。
“唤了你三声,都没应,看什么入了迷?”柴景明走近,指尖敲了敲石桌,见弟弟慌忙将玉佩揣回怀中,耳尖还带着热。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倒了杯凉茶推过去,
“自你从金陵回来,日日这般魂不守舍,先前查盐案时的利落劲儿,倒像落在了金陵。”
柴景昭端着茶杯,指尖在杯沿转了两圈,忽然低头,嘴角扯出抹浅淡的笑:“哥,我喜欢上一位娘子。”
话音落,又重重叹口气,“从前看你对秦家姐姐上心,只觉是少年人一时热络,如今自己尝了这滋味,才晓得……真是不好受。”
柴景明倒不意外,他们是双生子,自小就懂彼此的心思,先前见弟弟总摩挲那枚玉佩,便隐约有了猜测。“金陵的姑娘?哪家的?”
“京氏书坊,金京氏氏的大娘,名唤妙仪。”柴景昭声音闷闷的,垂首盯着杯底的茶叶,“就是做书刻、漕运的那家京氏。”
“竟是京家?”柴景明倒真有几分意外,“我倒听过京家的名头,说他家书船遍及江南,行事最是规整。”见弟弟点头,又追问,“你们既有情意,可有互许承诺?”
柴景昭摇了摇头,指尖攥紧了茶杯:“还不曾,汴京到金陵千里之遥,变数太多,我怕说多了承诺,日后做不到,反倒对不住她。不过……我答应帮她找《汴京漕运志》的副本,找到便去金陵见她。”
柴景明闻言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既已有了盼头,还在这发呆作甚?不如早些去典籍库寻书,也好早些去见人家姑娘。”
柴景昭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猛地站起身:“对啊!我找到书就可去见她!”先前的愁绪散了大半,这才想起关心哥哥,“对了哥,你同秦家姐姐如何了?可有向她表明心意?”
这话倒让柴景明泄了气,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前些日说了,她却说对我无甚别的意思,只当我是弟弟。”
“这不对啊!”柴景昭立刻皱起眉,“先前我同秦无拘去赏石,秦无拘还说,秦家姐姐最宝贝那支海棠珠花簪,连贴身丫鬟都不让碰,那簪子不是你之前送她的吗?”
柴景明猛地一怔,手里的茶杯险些晃倒。他盯着杯中的茶叶,忽然想通了什么。
先前秦方好说“当弟弟看待”时,眼底似有犹豫,只是当时自己心灰意冷没细想,如今想来,那或许是女儿家的矜持。
他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折扇就往外走:“我去秦府!总得问清楚她的心意,不能就这么算了!”只留下柴景昭站在原地挠头,望着哥哥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柴景明去了秦府,却恰逢秦方好去了外祖家,没见着人。
几日后,娇娇得知此事,便想着借相聚给两人创造机会,特意约了众人去汴京城郊的湖畔居。这处临着汴河,茶肆建在岸边,凭栏可见河上舟楫,夏日里最是凉爽。
远远就听见望晴的声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你走快点!再磨蹭,娇娇姐姐他们都该等急了!”
话音落,她先一步跨进茶肆雅间,浅粉襦裙裙摆扫过门槛,带起点风。见着娇娇与魏珩,她连忙屈膝行礼,动作利落却不失礼数,裙摆轻轻晃了晃:“姐姐,姐夫。”
身后的赵昱慢悠悠跟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闻言挑眉:“急什么?早到了也是坐着。倒是你,毛躁的很,方才差点撞着茶肆的小二。”
望晴立刻直起身,瞪他一眼:“我那是没看清!再说小二也没怪我,要你多管闲事!”说着便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食盒,“这里面是什么?莫不是你偷偷藏的点心,怕我吃?”
身后的赵昱缓步进来,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自有皇子的沉稳气度。他身后的随从捧着个描金食盒,上前一步,将食盒呈给魏珩。
赵昱挑眉看向望晴:“急什么?早到了也是坐着。倒是你,毛躁的性子,方才差点撞着茶肆的小二。”
望晴立刻直起身,瞪他一眼:“我那是没看清!再说小二也没怪我,要你多管闲事!”
赵昱唇角微扬,对随从道:“给诸位分了这冰酥酪。” 又对望晴道,“母亲特意让御厨按姑母的方子做的,比上次的还细些。”
望晴撇了撇嘴,却还是凑到魏珩身边,看着随从打开食盒,里面是白玉小碗盛着的冰酥酪,表层撒了层细桂花,香气漫开来。
她笑着道:“还是姑母最懂我们,知道夏日里就想吃这个。” 娇娇看两人又拌嘴,只觉得热闹,笑着道:“好了好了,快坐吧,清晏和知许也该到了。”
说话间,清晏与知许并肩进来。清晏沉稳,进门先对着赵昱、魏珩拱手见礼;知许见着望晴的模样,凑过去打趣:“又跟赵郎君拌嘴呢?我看你们俩,一日不吵就浑身不自在。”
望晴脸一红,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要你管!”赵昱则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故意道:“有些人啊,就是嘴硬心软,方才在路上还问我‘冰酥酪够不够分,别少了份’,这会儿倒不承认了。”
望晴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问了?你别胡说!”众人见状都笑起来,雅间里顿时满是夏日的鲜活气。
不多时,秦方好到了,身后的丫鬟抱着一架古琴,琴身覆着淡青琴衣。她刚坐下,目光就落在娇娇案上的湘妃箫上,笑着道:“今日这般好景致,莫不是要同我合奏一曲?”
“正有此意!”娇娇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柴景明与柴景昭走进来。两人对着赵昱、魏珩拱手见礼,又与清晏寒暄两句,随后落座。
魏珩给他们倒了茶,笑道:“听闻景昭在金陵查盐案立了功,今日可得多品品这新到的雨前茶。”
柴景昭笑着应下,目光扫过雅间,见秦方好坐在角落整理琴弦,便悄悄碰了碰哥哥的胳膊,柴景明会意,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目光不自觉往秦方好那边飘,连茶盏碰着茶碟的轻响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