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郦宅的后院总透着热闹劲儿,满架蔷薇开得绚烂,葡萄藤爬满凉棚,绿荫匝地间沁着暑日里难得的凉意。
几个姐妹凑在一起,凉棚下是丫鬟们提前备好的排场。
竹椅摆得错落有致,矮桌上冰镇的酸梅汤冒着细汗,绿豆糕、杏仁酪堆在青瓷碟里,刚从郦宅果园摘的水蜜桃还带着水珠。
孩子们早跑到不远处的花架下追蝴蝶,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飘过来,郦母坐在最中间的竹椅上,手里摇着团扇,看着女儿们说说笑笑,眼底满是慈爱。
几人刚坐定,福慧便拿起一块冰镇绿豆糕,咬了一口才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暑气消散后的轻快:“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吏部尚书家的嫡女,竟在成婚前夕,跟着一个戏子跑了!”
这话一出,凉棚里瞬间静了静。康宁正用银勺舀着酸梅汤,闻言手顿了顿,惊讶道:“真的假的?尚书府那般看重颜面,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前几日陪婆母去寺庙上香,还见着尚书夫人,当时她还笑着跟我们说,嫁妆都快备齐了呢!”
郦母也皱了皱眉,摇着团扇道:“这尚书府也是,女儿管教得太松了些,竟做出这般有失体统的事,往后在京城里,怕是难抬头了。”
福慧放下手中的糕点,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也是听婆母身边的老嬷嬷说的!
那戏子是江南来的,唱昆曲唱得极好,上个月在京城搭了戏台,尚书府嫡女偷偷去听了几次,竟动了心。
前儿夜里,趁着府里人忙着筹备婚礼没注意,她收拾了细软,跟着戏班子连夜出了城!
如今尚书府派了好些人四处寻,还下了封口令,可这事还是传得满城皆知,连宫里的太后都特意问了两句,说‘世家小姐怎的这般不知轻重’呢!”
寿华伸手替郦母添了些茶水,轻声道:“这般行事确实鲁莽,不仅毁了自己的名声,还连累家人,往后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琼奴也点头,指尖碰了碰冰凉的茶盏:“是啊,就算真喜欢,也该跟家里好好商议,怎好这般偷偷摸摸跑了?那戏子虽唱得好,可家世悬殊,未必能护她一世安稳。”
康宁忽然想起什么,笑着道:“要说新鲜事,还有件事你们定不知道!
前些日子,御史台的李御史查贪腐案,竟查出他自己的舅兄贪了赈灾银,足足有五千两呢!”
“真的?” 好德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水蜜桃,“李御史向来以公正严明着称,这事他是怎么处理的?总不能护着自家人吧?”
“护?他可没护!” 康宁端起冰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李御史当即就把人抓了起来,还亲自上了奏折请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致家人犯事。
陛下见他公私分明,不仅没降罪,还夸了他两句,说他是‘忠直之臣!
如今他舅兄还关在大牢里,等着秋审定罪呢!他夫人哭着求了他好几回,甚至还回了娘家,可李御史半点没松口。听说两人现下还在冷战,府里连顿饭都凑不齐呢!”
郦母听着,点了点头:“李御史这般做,虽对家人狠了些,却守住了为官的底线,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福慧也笑道:“可不是嘛!也正因如此,他在朝堂上的名声才越来越好,连陛下都时常召他议事。”
琼奴忽然想起折淙近日说的事,也开口道:“夫君前几日从兵部回来,还跟我说了件稀罕事。
边疆的萧将军打了胜仗,平定了边境的叛乱,陛下要赏他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他却上书说,什么都不要,只想娶汴京殷家的姑娘,就是做海贸的那家殷家,叫殷瑶的!”
这话刚落,一旁喝茶的乐善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在衣袖上都没察觉,她声音满是意外:“殷瑶?
萧将军要娶殷瑶?这怎么可能!我跟殷家来往最密,前几日还跟殷瑶在码头看新到的海货,她半字没提过这事啊!”
众人见乐善这般反应,都有些惊讶。福慧好奇道:“五妹妹,你跟殷家关系好,这殷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将军怎么会突然想娶她?”
乐善定了定神,才笑道:“殷瑶哪是什么娇弱姑娘!她性子野得很,常年跟着殷家船队跑码头。
为了方便还总男扮女装,穿一身短打,跟人谈生意时半点不怵,连码头的糙汉子都怕她三分!
我可没听说她懂什么温婉做派,更别说跟萧将军有牵扯了。”
“女扮男装?” 康宁眼睛一亮,“难不成这里头有故事?”
琼奴也跟着点头:“夫君倒提了一嘴,说萧将军跟殷瑶是‘不打不相识’。
两年前萧将军还在京城时,曾在码头跟一个‘少年’起了争执,那‘少年’为护殷家的货,跟萧将军的手下动了手,后来才知是女扮男装的殷瑶。
听说当时两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没服谁,怎么如今萧将军倒要娶她了?”
乐善听得瞪大了眼:“竟有这事!我只知殷瑶两年前在码头跟人起过冲突,却不知是萧将军!
难怪…… 她前阵子还跟我念叨,说‘有个烦人的武将总写信来’,我还以为是她生意上的麻烦,原来是这么回事!”
寿华听着,忍不住笑了:“这倒有意思,不打不相识,最后竟要成姻缘。
殷姑娘性子肆意洒脱,萧将军也是爽朗之人,倒未必不般配。”
郦母也笑着道:“是啊,姻缘本就不分家世,殷家做海贸家底殷实,殷姑娘有主见,萧将军年轻有为,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定是段好姻缘。”
乐善想了想,也笑道:“说起来,殷瑶虽野,却极重情义,当年杨羡出海,还是她帮的杨羡。
萧将军若真能护着她,倒也不错。只是我得找机会问问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以她的性子,可不会任人安排。”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觉得这桩婚事有趣,话题渐渐转到孩子们身上。
康宁笑着道:“孩儿们近来可还安分?夏日里瞧着精神头愈发足了。”
福慧率先接话,脸上满是笑意:“别提我家娇娇了,前阵子非要学画,学了没几日就闹着不肯学,说‘画画要坐好久,不如去院子里捉蜻蜓。
我跟范良瀚劝了她好几天,还答应她学好了就带她去避暑山庄,她才勉强答应继续学。”
好德也笑着说:“清晏虽还不会跑,却爱扶着桌椅学步,在铺了软垫的地上也爬得飞快,丫鬟们得时刻盯着才放心。
前几日他趁人不注意,竟爬去了荷塘边的石阶旁,可把我吓坏了,如今只好让小厮守在边上,不许他靠近水边。”
寿华也补充道:“明夷也是爱在后院爬,前日还抓着葡萄藤不肯放,沾了满手的绿汁,洗了半天才干净。”
郦母听着孩子们的趣事,也忍不住笑起来,凉棚里的笑声伴着蔷薇的香气与远处的蝉鸣,满是郦宅夏日里的温馨与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