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还剩了些,桂花米糕的甜香混着莼菜鲈鱼羹的鲜,在暖黄的灯光里漫着。
书林放下筷子,指尖蹭过温热的瓷碗边缘,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只余几片碎雪慢悠悠地飘着。
周时济正给她递纸巾,瞥见她碗底还剩小半碗羹,轻声道:“再喝点?”
书林摇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够了,多谢。”
这顿饭吃得安稳,连带着心里那点因贺家而起的滞涩都淡了些,只是舌尖那点疼还在,提醒着昨晚没那么容易翻篇。
周时济没再劝,自己端起碗喝了口汤,刚放下碗,书林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猛地一顿,脸上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厌恶,是贺母。
周时济显然也瞥见了,拿起桌上的消食茶慢慢啜着,没看她,却也没走开。
书林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声音尽量放得平淡:“贺夫人。”
“书林啊,吃饭了没?”
贺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像是寻常拉家常,“听说你在时济那儿歇着,你这孩子,一直这么打扰时济多不合适,家里空间大着呢,我让一鸣接你来家住。”
书林捏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往沙发那边挪了挪,离餐桌远了些:“不敢劳您挂心。”
“克瑞那孩子有些糊涂,心眼不坏,这次委屈你了。”
贺母在那头笑了笑,笑声却没什么暖意,
“你这孩子也是,受了点惊吓就往外跑,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一鸣在老宅门口站了半宿,雪地里冻得直抖,估摸着是要发烧,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回个电话劝劝他?”
书林望着窗外落在窗沿的薄雪,心里轻轻沉了沉:“他……”
“可不是嘛,” 贺母没等她说完就叹了口气,语气陡然沉了些,
“书林啊,我知道你昨晚心里不痛快,可克瑞也是一时糊涂,年轻气盛没把握好分寸,不是故意的。
他这会儿正关在屋里反省呢,饭都没吃。
你比他们都大些,也更懂事,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你看,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 书林重复着这两个字,喉间泛起涩意,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的纹路,
“贺夫人,要是有人把贺一声堵在偏僻的花房,给她下药,您也能轻飘飘一句‘算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怎么还扯到一声了。”
贺母的声音带着被顶撞的愠怒,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你年轻,不知道名声的重要。
你一个姑娘家,这事传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人家只会背后嚼舌根,说你在宴会上不检点,最后还跟着周家少爷走了。”
“贺夫人!”
书林打断她,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我敬您是长辈,可您也别把人当傻子。吴克瑞做了什么,您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至于传出去好不好听,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
贺母像是被逗笑了,语气里带着嘲讽,
“你不在乎,一鸣在乎!
你真要把这事闹大,让他在京圈里抬不起头?
书林,我跟你交个底,吴家跟贺家是姻亲,真把克瑞送进去了,贺家脸面也无光。你要是还念着跟一鸣那点情分,就该知道进退。”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书林软肋上。
她攥着手机,贺母算准了她在乎贺一鸣,才敢这么拿捏。
“我给你留个体面,”
贺母见她沉默,语气又软了些,像是在给台阶,
“你就当昨晚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我让克瑞给你道个歉,再赔你些东西,这事就算翻篇。以后你跟一鸣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我也不管了,贺家的门槛也不会再拦着你。”
书林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窗外的飘雪,却带着冷意:“贺夫人,您这是劝我,还是威胁我?”
“我是为你好!”
贺母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带着警告,
“你要是非要揪着不放,那也别怪我没提醒你,周时济是什么人?京圈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名媛淑女都没能入他眼,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跟吴家、跟贺家撕破脸?等他腻了,你看看还有谁能护着你!你想清楚再给我回电话。”
说完,不等书林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 “忙音”。
书林捏着手机僵在原地,指尖泛白,心里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不必往心里去。”
周时济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书林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沙发边,手里拿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喝口水。”
书林接过水,指尖碰着微凉的杯壁,才找回些力气,低声道:“让您见笑了。”
周时济没接这话,只淡淡道:
“她的话,当不得真。谁愿意护你,你需要谁护,都不是她说了算。”
他站在那里,身影被灯光拉得长,语气平淡,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稳。
书林握着水杯,暖意在掌心慢慢散开,心头那点乱麻,只想赶紧斩断了。
而贺家老宅,贺母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脸色沉得像锅底。
吴太太赶紧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大姐,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贺母没好气地哼了声,声音冷得像冰,“骨头硬得很!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 那怎么办?” 吴太太慌了,搓着手,
“要是她真要追究,一鸣和周家少爷都站在她那边,克瑞他……”
“追究?” 贺母冷笑一声,“她只要还想进贺家的门就得掂量掂量。”
她拿起手机,心里憋着股火。
她都拉下老脸来低头了,这个卫书林未免有点太不识好歹。
她就不信,治不了一个卫书林!
贺一声恰好端着杯热茶从里间出来,刚才客厅里的对话她听了大半,这会儿把茶递到贺母手里,轻声道:
“妈,您也别气。表弟那做法确实不地道,她心里有气也正常。”
她话一出口,吴太太脸色就僵了僵。
贺母佯装瞪了她一眼:“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她一个外人,你现在倒替她说起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