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把晒干的野菜捆扎得整整齐齐,熏烤过的野兔肉和山鸡肉用大树叶包好,再次上路。
他们的脚步虽然还是沉重,却少了那份被死亡追逐的仓惶。
卢伯走在最前头,看着蜿蜒向北的土路,心中估算着:
“照这个速度,再走上大半个月,或许真能到达传说中的漠城。”
那里,是苦难的终点,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开始?他不敢深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凌笃玉安静地跟在队伍末尾,低眉顺眼,像个影子。
这短短的几天相处中….卢伯的沉稳老练,苏军的担当勇毅,阿云的憨厚善良,甚至村民们之间那种在绝境中依然残存的互助……
这些都一点点地印在她的心里。
她知道,这种暂时的平静如同泡沫,一触即破。
都城的那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下午,队伍正沿着一条荒草萋萋的小道前行,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马队!”负责警戒的苏军脸色一变,立刻低声示警。
卢伯连忙挥手示意队伍靠边停下,尽量缩在路旁的灌木丛后。
村民们脸上刚有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去,孩子们被母亲死死搂在怀里,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眨眼间,七八辆马匹卷着烟尘冲到近前。
为首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军官,穿着半旧的皮甲,腰间挎着大刀,,一张脸被阳光晒得油光锃亮,眉头紧锁,写满了不耐和戾气。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群衣衫褴褛惊恐万状的流民,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张脸。
凌笃玉的心沉到了谷底,自己绝对不能暴露。
她迅速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双手紧紧揪住衣角,将一个小姑娘见到官兵时应有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甚至暗中憋气,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头儿,是一群逃荒的。”旁边一个小兵谄媚地对黑脸军官说道。
黑脸军官冷哼一声,声音粗嘎:
“废话!老子看不出来吗?”
“搜!都给我仔细搜!看看有没有混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口中的“东西”,显然意有所指。
小兵们应声下马,如狼似虎地冲进流民队伍中,粗暴地翻检着他们那点可怜的行李,晒干的野菜被抖落在地,熏肉被拿在手里掂量,引得村民们一阵心疼的低呼,却无人敢反抗。
“哪个是管事的?”一个小兵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喝问。
卢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回军爷的话,小老儿是卢家村的村长,卢仲田”
“这些都是我们村的乡亲,村里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往北边去讨条生路。”
黑脸军官犀利的目光在卢伯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众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磨损的绢布画像“唰”地展开,厉声问道:
“都看清楚了!近两个月,你们队伍里,有没有收留过生人?”
“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有没有见过?”
画像上,是一个面容模糊看不清本来模样的一个小姑娘,一头短发被一个布巾包裹着,画工粗糙,别的特征并不明显。
村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躲在人群最后方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小玉身上。
但出乎凌笃玉意料的是,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指认。
短暂的寂静后,村民们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说道:
“军爷,没有啊,都是我们一个村的……”
“是啊是啊,没见过生人……”
“这兵荒马乱的,谁敢乱收留人哪……”
卢伯也连忙接口,语气诚恳:
“军爷明鉴,我们自顾不暇,哪敢招惹外人?”
“这一路都是村里这些人,您看这老的老,小的小……”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妇孺和傻笑着流口水的小青子。
黑脸军官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太相信,他跳下马,拿着画像,亲自走到人群前,一个个仔细比对。
当他走到凌笃玉面前时,凌笃玉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像受惊的小兽般往旁边一个妇人身后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军官看着她那土气的齐刘海,两个长长的麻花辫,以及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再对比画像上那个眉目依稀带着几分狠辣的女孩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又看了看队伍里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丫头,同样不像。
“他娘的!”
黑脸军官烦躁地合上画像,低声骂了一句,“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就是,凭这张鬼画符,怎么找?”
“路上全是流民,一个个查过去,查到猴年马月!”他手下的兵士们也累得够呛,怨声载道。
不耐烦地挥挥手,黑脸军官翻身上马:
“滚吧滚吧!别挡着道!赶紧走!”
如蒙大赦的村民们连忙收拾起被翻乱的东西,搀老扶幼,几乎是逃离般地继续向前走,直到那队骑兵扬起的尘土消散在视野尽头,才敢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
“老天爷保佑……”
“小玉,没事了,别怕了……”有妇人好心安慰依旧在“抽噎”的凌笃玉。
凌笃玉低声道谢,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这次侥幸过关,下次呢?
郭崇鸣的压力显然已经层层传递下来,搜捕只会越来越严密。
卢伯走在前面,沉默不语,眉头深锁。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太多事。
刚才官兵盘问时,村民们下意识看向小玉的眼神,小玉那过于“标准”的恐惧,以及官兵手中那张虽然模糊却透着不寻常的画像……
种种迹象串联起来,他心里已然明了:
“这个自称“小玉”的丫头,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身上,恐怕背着天大的麻烦!”
当晚,队伍在一片背风的山坡下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