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遇袭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站系统和秘密渠道,分别飞报南京皇城和北平燕王府。
消息传到南京时,朱元璋正在与几位重臣商议北方军务。听闻太子途中遇袭,这位洪武大帝瞬间暴怒,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将手中的军报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怒吼声震得殿梁仿佛都在颤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子敢袭击当朝太子銮驾!滁州官员、河南都司是干什么吃的!毛骧!毛骧呢!”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连滚爬匐地进入殿内,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浑身筛糠般颤抖:“臣……臣在!”
“给咱查!!”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冰碴,带着彻骨的寒意,“咱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天!咱只给你三天时间!查不出这些贼子的来历、主使,你这锦衣卫指挥使就别干了!提头来见!”
“是!是!臣遵旨!臣即刻去办!”毛骧冷汗涔涔,连声应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大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皇帝的怒火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几位重臣面面相觑,无人敢在此刻出声。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沸腾。但他毕竟是朱元璋,暴怒之后,极强的理智迅速压下了情绪。他重新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声音低沉却更加可怕:“你们都说说,会是谁干的?”
大臣们噤若寒蝉,这种话题谁敢轻易接口?
半晌,一位老成持重的勋贵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贼子皆死士,无活口,现场线索稀少,恐是积年悍匪或前朝余孽所为,意图搅乱朝纲……”
“放屁!”朱元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积年悍匪有这等胆量和手段?前朝余孽?陈友谅、张士诚的骨头都能敲鼓了!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咱看,是咱大明朝自己人生了异心!”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所有大臣头皮发麻,纷纷跪倒在地:“臣等惶恐!”
朱元璋没有理会他们,他的思绪在飞速转动。是谁?谁最不愿意看到太子顺利巡幸、地位稳固?是那些对分封不满的骄兵悍将?是朝中某些怀有二心的文臣?还是……他那些已经就藩、手握兵权、渐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儿子们?
老二?老三?老四?……还是那个看似沉迷医药、实则手下能人辈出的老五?
老五!朱橚! 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根据太子随后送来的详细奏报(朱标依旧隐去了那两名神秘护卫的关键细节,只强调护卫拼死奋战),以及毛骧之前关于周王府异常动向的密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老五提前有所察觉?甚至……这次袭击本身,会不会就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为了进一步获取太子的信任和依赖?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儿子的心机和手段,就太过可怕了。
但他随即又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而且,从利益角度看,老五似乎并无动机刺杀太子。除非……他所图更大?
各种猜忌和怀疑在朱元璋心中交织翻滚,让他心烦意乱。
“拟旨!”他最终厉声下令,“褒奖此次护驾有功将士,厚恤阵亡者。严令沿途各地加大警戒力度,再出纰漏,地方官一律军法从事!令太子……加快行程,缩短停留,祭祖完毕,即刻返京!”
他不能让太子再在外面冒险了。同时,他也要将太子尽快召回身边,亲自看顾。至于老五……等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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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平,燕王府。
朱棣也收到了来自南方的密报。与朝廷官方的急报不同,他收到的情报更为详细,甚至隐约提到了在混乱中似乎有身手远超寻常护卫的高手及时出手,稳定了局势。
书房内,朱棣看着密报,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
道衍法师静立一旁,捻动着佛珠。
“法师,你怎么看?”朱棣忽然开口。
道衍缓缓睁开眼:“王爷,此事蹊跷。死士刺杀,计划周密,却功败垂成。太子无恙,刺客全灭。是太子洪福齐天,护卫拼死?还是……另有高人暗中护持?”
朱棣冷笑一声:“高人?哪来的高人?咱看,是咱那位好五弟,终于忍不住露出爪牙了。”他拿起那份提及神秘高手的密报,“身手远超寻常护卫……哼,除了他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人,还能有谁?他果然早就暗中准备了力量!”
道衍微微颔首:“周王殿下确非常人。其暗中经营之力,恐超我等此前预估。此次他能预先察觉或及时反应,护住太子,无论其初衷为何,在陛下和太子心中,其分量必然大增。此乃阳谋,即便陛下猜疑,此刻亦不得不倚重其能,至少表面需如此。”
朱棣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是啊,他这下可是立了大功了。救驾之功……大哥必定对他更加信任依赖。父皇那边,就算疑心,短期内恐怕也不会动他。”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忌惮。
他原本以为老五只是个躲在医药背后的阴谋家,现在看来,其隐忍和布局能力,远超想象。这样一个弟弟,留在太子身边,对他将来而言,是福是祸?
“王爷,我们或许……可以再做些什么。”道衍的声音低沉下去,“此时南方局势微妙,陛下猜疑正盛。或许……可以再给周王殿下,添一把火?”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哦?法师有何高见?”
道衍凑近几步,低声道:“刺客虽死,但来历总可‘查证’。若是查来查去,某些线索隐隐约约,似是而非地指向某些与周王或许有关联的旧人……比如,某些早已散落江湖的方技奇人之流?或者,其手下能人所用技艺,与某些敏感旧事略有牵连?陛下圣心独断,自有决择。”
朱棣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法师此言,深得吾心。没错,死人不会说话,但活人可以利用死人做很多文章。这件事,你去安排,务必做得干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贫僧明白。”道衍合十微笑,眼中却无半分慈悲,只有冰冷的算计。
朱棣再次看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老五啊老五,你救了大哥,立了大功。但这份功劳,你能不能接得住,还得两说呢。四哥我再帮你一把,让你在父皇心里,挂号挂得更牢靠些!”
北地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和阴谋的味道,再次悄然南吹。滁州的刺杀案,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帝国的权力格局中,激起了层层叠叠、愈发汹涌的暗流。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朱橚,尚未意识到,一场针对他的、更加阴险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