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惊醒的,入眼是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帐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柴油味——这是她穿书的第三天,也是发现嫁错人的第二天。身侧的炕席是空的,余温尚在,想来那个叫顾峥的糙汉军人已经起身去队里了。
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指尖触到炕沿的凉意,突然想起昨夜顾峥说的话。他坐在炕尾擦枪,枪身的冷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声音低沉如磨石:“往后你就住这屋,顾野那小子毛躁,跟林薇薇凑一对正好。”
“可……可书里说我该嫁的是顾野。”她当时缩在被子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穿书前她可是把《八零糙汉的娇软妻》翻了三遍,书里原主正是因为错嫁给暴躁的顾峥,被他冷待又遭婆婆磋磨,才落得病死牛棚的结局。
顾峥擦枪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她时,黑眸在油灯下亮得惊人:“书里的话能当真?”他把枪挂回墙上,“从今天起,你是我顾峥的媳妇,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话刚落,院门外就传来林薇薇的怒吼,比村头的大喇叭还响:“顾野你个混球!敢偷喝我的麦乳精?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紧接着是顾野嗷嗷的求饶声,夹杂着瓷器碰撞的脆响。
温乐瑜吓得往被子里缩了缩,顾峥已经起身,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别怕,薇薇能治他。”他的手掌宽厚,带着枪茧的粗糙蹭过她的指尖,竟让她莫名安下心来。
果然,没一会儿林薇薇就踹开房门闯进来,手里还揪着顾野的耳朵。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这哪是书里那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分明是头刚下山的小豹子。
“乐瑜你看!”林薇薇把顾野往前一推,“这混球偷喝我妈给我带的麦乳精,还说要跟我换你织的毛衣!”
顾野揉着耳朵嘟囔:“不就一勺吗?再说你那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的,换我的弹弓还差不多……”话没说完就被林薇薇一记眼刀剜回去,立马怂了,“姐我错了,我去给你挑两桶水赔罪还不行吗?”
温乐瑜看着他们斗嘴,手里的红薯渐渐暖了手心。穿书那天她俩被红盖头蒙着,拜堂时慌里慌张,直到入了洞房才发现换了新郎——本该嫁给沉稳军人顾峥的林薇薇,身边躺的是游手好闲的顾野;而她这个该配小混混的“娇软可怜”,却跟冷面糙汉同了房。
“行了别吵了。”顾峥端着两碗玉米糊糊进来,把其中一碗往温乐瑜面前推了推,“快吃,吃完我带你去领布票,给你扯块红布做件新衣裳。”
温乐瑜愣住,书里顾峥对原主向来吝啬,连块糖都舍不得给。她小声道:“不用了,我还有旧衣裳……”
“让你拿着就拿着。”顾峥把布票塞进她手里,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我媳妇,不能穿得比别人寒碜。”
林薇薇在一旁啧啧两声,撞了撞温乐瑜的肩膀:“听见没?糙汉开窍了。”转头又冲顾野扬下巴,“学着点!”
顾野翻了个白眼,却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林薇薇:“喏,赔你的麦乳精。”
早饭刚过,顾母就挎着篮子从外头回来,看见温乐瑜坐在炕边纳鞋底,脸立刻沉了下来:“都日上三竿了还不下地?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说着就要去抢她手里的针线。
“娘。”顾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他扛着锄头站在门口,晨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乐瑜昨天染了风寒,我让她歇着。地里的活我多干点就行。”
顾母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娶了媳妇忘了娘”,却也没再为难。温乐瑜捏着针的手微微发颤,抬头时正对上顾峥看过来的目光,他冲她无声地眨了眨眼,像个偷藏糖的孩子。
午后温乐瑜去河边洗衣,远远看见林薇薇正把顾野按在水里。“服不服?”她叉着腰站在岸边,水花溅了她一身。顾野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大笑:“服!我媳妇天下第一厉害!”
温乐瑜看得发笑,手里的木槌都差点掉水里。这时顾峥提着桶走来,把刚钓的两条鲫鱼放进她的木盆:“晚上给你熬汤。”他蹲下身帮她拧干床单,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刚才娘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刀子嘴。”
“我知道。”温乐瑜小声说,指尖缠着湿衣服的线头,“其实……你不用总护着我的。”
顾峥抬头,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落在她脸上:“你是我媳妇,我不护着你护着谁?”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到她嘴里,“甜不甜?”
薄荷味的甜意在舌尖炸开,温乐瑜含着糖,看着他站起身往回走的背影,突然觉得书里的结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傍晚收工,顾野鼻青脸肿地跑回来,后面跟着气鼓鼓的林薇薇。“哥!林薇薇把李家庄的二赖子揍了!”顾野嚷嚷着,“那家伙调戏乐瑜姐,被薇薇一拳撂倒了!”
顾峥眉头一皱,看向林薇薇的眼神却带了点赞许:“没受伤吧?”
“这点小喽啰算啥?”林薇薇拍着胸脯,拳头捏得咯咯响,“敢动我姐妹,找死!”
温乐瑜赶紧拉过林薇薇的手查看,只见她指关节擦破了皮,忙转身去拿药箱。顾峥已经先她一步找出红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林薇薇涂药,嘴里还不忘训顾野:“你咋不早点出手?”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顾野挠挠头,突然凑近温乐瑜,神秘兮兮地说,“姐,我跟你说,刚才薇薇揍人的时候,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比你绣的花木兰还厉害!”
林薇薇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就去捂他的嘴:“胡说八道啥!”
顾峥看着闹作一团的两人,又看了看身边低头给林薇薇递棉签的温乐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煤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的睫毛很长,像受惊的蝶翼。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她做噩梦哭着喊“别丢下我”,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在他怀里睡安稳。
“乐瑜。”顾峥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明天队里分粮食,我去领,你在家歇着。”
温乐瑜抬头,眼里闪着光:“我也去吧,能帮你拎点。”
“不用。”顾峥把药箱收好,语气不容置疑,“你乖乖在家,我给你留最大的白面馒头。”
夜里躺在床上,温乐瑜听着隔壁林薇薇和顾野的拌嘴声,突然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顾峥:“顾大哥,你说……我们能改变书里的结局吗?”
顾峥沉默了片刻,翻身对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命是自己的,不是书里写的。”他伸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睡吧,有我在。”
温乐瑜往他身边挪了挪,鼻尖蹭到他粗布衬衫上的皂角味,安心地闭上眼。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被角上,像撒了把碎银。
她好像有点明白林薇薇昨天说的话了——穿书又怎样,错嫁又如何?只要她们俩攥紧拳头往前冲,别说早死结局,就是刀山火海,也能闯出一条活路来。而身边这些笨拙的温柔,或许就是命运给她们最好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