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夹袄渗进来,她缩了缩肩膀,睁眼就看见窗纸上印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旧棉袄,背影宽阔厚实,腰间束着根帆布腰带,把棉袄勒出利落的线条——是沈晏廷。
这不是她穿书前恶补的人物小传里写的“暴戾糙汉”。书里说沈晏廷在边境炸伤了腿,回村后整日酗酒,对包办的媳妇非打即骂,原主就是被他失手推搡撞到桌角,落了个“难产大出血”的早死结局。可眼前这男人,添柴的动作沉稳,袖口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连柴火噼啪作响的节奏都透着股军人的规整,哪有半分暴戾的样子?
“醒了?”沈晏廷转过身,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左眉骨上有道浅疤,是书里写的“战场印记”。他手里端着个粗瓷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灶上温着红糖小米粥,你昨天说夜里总冒冷汗,加了把桂圆。”
温乐瑜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棉花堵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记得穿书前和林薇薇窝在被窝里吐槽:“凭什么让胆小的原主嫁糙汉?让能一拳打死野猪的薇薇嫁小混混?这作者怕不是对‘匹配’有什么误解!”
结果呢?
结果她俩睁眼就躺在沈家的洞房里,红烛还在燃,龙凤喜被铺得整整齐齐,而本该嫁给沈晏廷弟弟沈晏明的林薇薇,此刻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隔壁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只掉了底的布鞋:“乐瑜!我跟你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沈晏明那混球居然敢跟我抢炕头,被我揍得钻桌子底了!”
话音刚落,沈晏明抱着脑袋从门外探进来,额角贴着块灶心土,哭丧着脸:“哥!你管管你弟媳!她把我新买的解放鞋都踹烂了!”
沈晏廷没理他,只是把粥碗往温乐瑜面前推了推,声音放得柔:“趁热喝,凉了伤胃。”他指尖碰到碗沿,烫得缩了缩,却还是稳稳地按住碗底,“我去看看你那口子,别真把人打出好歹。”
温乐瑜捧着粥碗,看着沈晏廷拽着张牙舞爪的林薇薇往外走——林薇薇嘴里还嚷嚷着“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沈晏明则像条被拎着后颈的猫,乖乖跟在后面。她突然笑出声,粥碗里的桂圆甜得恰到好处,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心口。
这哪是“早死结局”?分明是老天爷看她们吐槽得在理,特意给换了剧本。
早饭时,沈家大院像炸开了锅。林薇薇把沈晏明的胳膊拧成麻花,非要他承认“炕头该让给嫂子”;沈晏廷站在灶台边煎鸡蛋,时不时往温乐瑜碗里塞一块,眼神软得能滴出水;沈母举着擀面杖追打沈晏明,骂他“没规矩,敢跟妯娌动手”;只有温乐瑜小口喝着粥,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光景,觉得比书里描写的“苦日子”热闹一百倍。
“乐瑜,你看沈晏廷看你的眼神,啧啧,”林薇薇趁沈晏明求饶的空当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哪有半分糙汉样?分明是宠妻狂魔!我看你这早死结局是跑不了了——被甜死的!”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反驳,就见沈晏廷端着盘煎蛋过来,每一个都圆得像小太阳。他把盘子往她面前一放,对林薇薇说:“管好你男人,再让他吵着乐瑜喝粥,我让他去猪圈睡。”
沈晏明立刻蔫了,扒着林薇薇的胳膊讨饶:“媳妇我错了,以后炕头全归你,我睡地上都行!”
林薇薇得意地挑眉,冲温乐瑜比了个“oK”的手势。
吃过饭,沈晏廷要去公社领救济粮,临走前塞给温乐瑜个布包,里面是块花布和两斤水果糖:“供销社新来的碎花布,你不是说想做件新褂子?糖给你含着玩,别总偷偷咬嘴唇。”
温乐瑜捏着那块软乎乎的布,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发胀。她想起书里写沈晏廷“家暴”原主的情节,再看看眼前这个记得她随口说的喜好、连她紧张时爱咬嘴唇都注意到的男人,突然觉得那些文字都成了笑话。
“哥,带上我呗!”沈晏明凑过来,被沈晏廷一个眼刀扫得缩回手,“我就是想看看救济粮里有没有白面……”
“给你媳妇留着。”沈晏廷淡淡道,又看向温乐瑜,“在家待着别乱跑,下午我让王婶来陪你说话。”
温乐瑜点点头,看着他推着独轮车出门,军绿色的背影在晨光里走得挺直,哪有半分“腿伤酗酒”的样子?
“你看你看,”林薇薇撞了撞她的肩,“我说啥来着?这哪是糙汉,这是把你当眼珠子疼呢!”
正说着,沈母端着盆脏衣服过来,笑着说:“乐瑜啊,别听这丫头瞎咧咧。晏廷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当年在部队救过战友,自己腿受了伤都不吭声,哪能欺负媳妇?以前是怕他娶不着媳妇急的,现在有你在,他眼里的光都亮了。”
温乐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书里的“暴戾”,是旁人不懂的隐忍;所谓的“早死结局”,不过是没等到对的人。
她和林薇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管它什么穿书、错嫁,管它什么早死、苦日子,有靠谱的男人护着,有闺蜜陪着,有热乎饭吃着,这八零年的日子,就能过得比糖还甜。
下午,温乐瑜坐在炕头缝新褂子,林薇薇趴在旁边给沈晏明改裤子——他又被她揍破了膝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布上,把碎花照得鲜亮,温乐瑜突然想起沈晏廷临走时的眼神,忍不住弯了嘴角。
或许穿书这趟,本就不是为了改写结局,而是为了让她们在错嫁的乌龙里,撞见真正的缘分。就像此刻,窗外的蝉鸣刚起,屋内的线团滚了一地,而她知道,那个会把煎蛋煎成小太阳的男人,正推着独轮车往家赶,车斗里装着白面,也装着给她的温柔。
这八零年的风,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