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温乐瑜却觉得浑身暖得发烫。她守在产房外的廊下,手里攥着块被汗浸湿的手帕,听见里面传来沈听澜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心揪得像被麻绳勒住。
“别怕,听澜有力气,肯定能顺顺利利的。”顾廷州站在她身边,军绿色的褂子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却稳稳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她有点痒,“张稳婆是十里八乡最有经验的,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产房里突然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像道惊雷劈开了紧张的空气。温乐瑜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声啼哭紧随其后,两道哭声一高一低,像在比赛谁更响亮。
“生了!生了!”张稳婆掀帘出来,满脸喜气,“是对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顾廷风“嗷”一嗓子蹦起来,差点撞翻廊下的油灯,他扒着门框往里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媳妇呢?她咋样?”
“好得很!”沈听澜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带着点虚弱却依旧中气十足,“顾廷风你个混球,还不进来给你儿子换尿布!”
顾廷风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往里冲,差点被门槛绊倒。温乐瑜跟着顾廷州走进屋,见沈听澜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却笑得灿烂,身边并排躺着两个红皱皱的小家伙,一个攥着小拳头,一个含着手指头。
“乐瑜你看,”沈听澜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脸蛋,“这俩小东西,在我肚子里就不安分,现在出来了还争着哭。”
温乐瑜刚要凑过去,就被顾廷州拉住:“刚生产完,让她歇着。”他把带来的红糖水煮蛋往炕边放,“张婶说多喝这个补气血。”
顾廷风笨手笨脚地给孩子盖被子,差点把自己的手压在下面,惹得沈听澜直笑:“你轻点!他们是你儿子,不是你练摔跤的对手!”
温乐瑜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混乱的清晨——她和沈听澜穿着大红嫁衣,在拜堂时错牵了新郎的手,醒来才发现她嫁给了沉稳的顾廷州,沈听澜嫁给了跳脱的顾廷风。那时她们抱着哭,怕书里写的“早死结局”,怕下乡的苦日子,哪敢想会有此刻的圆满。
“对了乐瑜,”沈听澜突然想起什么,“昨天你那便宜妹妹温娇娇托人捎信,说想来看看孩子。我没理她,你觉得……”
“别让她来,”顾廷州直接打断,往温乐瑜手里塞了个暖炉,“她那心思不正,前年偷换你教学名额的事忘了?现在来看孩子,指不定又打什么歪主意。”
温乐瑜点头。她早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原主了,在顾廷州的护持和沈听澜的影响下,她学会了拒绝,学会了护着自己在意的人。“我知道分寸,”她轻声说,“不会让她来捣乱的。”
张桂香提着个布包进来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布包里是两身小棉袄,针脚细密,上面绣着虎头图案。“给俩大孙子做的,”她把棉袄往沈听澜身边放,难得没唠叨,“听澜你辛苦了,以后这俩小子,我帮你带着,你只管歇着。”
沈听澜挑眉:“娘这是转性了?以前不总说我是‘不下蛋的野丫头’吗?”
张桂香的脸一红,别过脸去给孩子掖被角:“以前是我老糊涂……再说了,你能给顾家生俩大胖小子,就是大功一件!”
顾廷州和顾廷风在门口抽烟,看着屋里的三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相视而笑。顾廷风撞了撞他的胳膊:“哥,你看咱这日子,是不是比书里写的强多了?”
顾廷州点头,目光落在温乐瑜身上——她正帮沈听澜擦汗,侧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三年,他看着她从见人就躲的小可怜,变成能站在讲台上教孩子们读书的温老师,心里的骄傲藏不住。
“等听澜出了月子,”顾廷州吸了口烟,“我带你去县城买块新布料,做件像样的棉袄。”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刚要说话,就见顾廷风冲进来说:“哥!嫂子!你们快来看!这俩小子,一个攥着我的弹珠,一个抓着听澜的发簪!”
众人凑过去看,果然见一个小家伙的手里攥着颗玻璃弹珠——是顾廷风昨天不小心掉在炕上的;另一个的手指勾着支木簪,是沈听澜常用的那支。
“你看你看,”顾廷风得意地扬下巴,“这就是遗传!老大随我,爱耍弹珠;老二随他娘,力气大!”
沈听澜笑着拍他:“才刚出生就看出来了?我看你是想多了!”
温乐瑜看着那两颗小小的拳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转头看向顾廷州,他正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了的蜜糖。她想起他送她的第一支木簪,想起他熬夜给她编的竹篮,想起他总说“我媳妇胆小,你们都不准欺负她”——原来这错嫁的缘分,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织成了最温暖的网,把他们都裹在里面。
满月那天,顾家院子里摆了好几桌酒席,队里的人都来道贺。顾廷风抱着孩子给人看,逢人就说:“看我儿子,随他娘,以后肯定力大如牛!”沈听澜在旁边笑着踹他,眼里的幸福藏不住。
顾廷州则把温乐瑜护在身边,有人开玩笑说:“顾大哥,啥时候让你家温老师也给你生一个?”他难得没板脸,只是红了耳根,低声说:“不急,她高兴就好。”
温乐瑜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突然笑了。书里的结局早就被他们抛在脑后,那些“早死”“苦命”的标签,哪有眼前的烟火气实在。
错嫁又怎样?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哪怕开头乱成一锅粥,也能熬出最甜的糖。就像这对双胞胎,是意外,也是惊喜,让这份错嫁的缘分,续上了更圆满的篇章。
夕阳西下时,酒席散了。顾廷州抱着温乐瑜往炕上坐,沈听澜和顾廷风在隔壁哄孩子,两道奶声奶气的啼哭混着笑声传过来,像首最动听的歌。
“顾大哥,”温乐瑜摸着他粗糙的手掌,“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吗?”
顾廷州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会的,等你准备好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银锁,和给双胞胎的那对是一个样式,“我早就准备好了。”
银锁在油灯下泛着光,温乐瑜把它攥在手心,突然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那场错嫁的乌龙。让她遇见了顾廷州,遇见了沈听澜,把书里的苦日子,过成了冒着甜气的糖。
窗外的风还在吹,屋里却暖融融的。温乐瑜往顾廷州怀里靠了靠,听着隔壁的动静,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未来的日子还长,但只要他们四个,加上这对新生命,手牵着手往前闯,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毕竟,错嫁的缘分,也是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