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温乐瑜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听着隔壁屋林俏和王建设的拌嘴声,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今天是他们从知青点回来的第三天,王建军特意把炕烧得滚烫,连张桂兰都破天荒地往她被窝里塞了个汤婆子。
“乐瑜!快出来看稀罕!”林俏的大嗓门穿透风雪,撞开了房门。她头上顶着层白雪,军绿色棉袄的领口沾着冰碴子,手里却举着个红布包,“建设他姐从部队寄来的,说是南方的橘子!”
温乐瑜趿着棉鞋跑出去,看见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竹篮,黄澄澄的橘子堆得像座小山,果皮上还带着新鲜的绿叶。王建设正搓着手傻笑,鼻尖冻得通红:“我姐说这叫蜜橘,甜得能齁死人!俏俏刚才尝了一个,酸得直跺脚——”
话没说完就被林俏一脚踹在膝盖上:“你懂个屁!那是果酸!乐瑜快尝尝,这玩意儿补充维生素,书上说的!”她剥开个橘子往温乐瑜嘴里塞,橘瓣的汁水溅在唇角,甜丝丝的带着点微酸。
温乐瑜含着橘子瓣,忽然看见王建军站在灶台边,正往锅里添煤。他军绿色的棉裤卷到脚踝,露出的袜子上打着个补丁,却是洗得发白的干净。他听见动静回头,睫毛上沾着的雪粒簌簌往下掉,落在粗粝的脸颊上,瞬间化成了水。
“炕还热吗?”他问,声音被风声刮得有点散,“我再烧把火,别冻着。”
温乐瑜摇摇头,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过去:“你吃。”她看着他指尖冻出的红痕,想起知青点最后那个风雪夜——他为了给她找治咳嗽的草药,在山里转了半夜,回来时棉鞋冻成了冰壳,却把怀里的草药护得严严实实。
王建军接过去,却没吃,转手塞进她兜里:“你胃寒,多吃点暖身子。”他转身往灶膛里添了块劈柴,火光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刚才队长来说,明天公社有慰问队来,让各家都准备点年货,咱去供销社扯块布,给你做件新棉袄。”
“我有棉袄……”温乐瑜小声说,指的是那件张桂兰去年给她缝的蓝布袄。
“那件薄了。”王建军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钱和一沓布票,“我这个月的津贴发了,够扯块厚的。”
林俏在旁边听见,立刻嚷嚷:“我也要!王建设你听见没?人家建军都给乐瑜扯新布了,你还想让我穿打补丁的?”
王建设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是枚亮闪闪的发卡,上面镶着颗红塑料珠:“我早准备好了!供销社新来的,说是城里姑娘都戴这个!”
林俏的脸“腾”地红了,抢过发卡别在头上,却故意瞪他:“谁稀罕这玩意儿?下次给我扯块军绿色的布,我要做件短款的,干活方便!”
温乐瑜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忽然想起书里写的“年关劫”——原主就是在去年冬天,被张桂兰逼着去河边洗衣裳,冻得落下了病根,开春就没熬过去。可现在,张桂兰正坐在炕头给她纳鞋底,嘴里念叨着“多放两层棉,开春下地不冻脚”;王建军把她的蓝布袄翻出来,正用新棉花一点点往里面填。
晚饭时,张桂兰端上一盆炖猪肉,油花浮在汤面上,香气漫了满屋子。她把肥膘多的肉块都夹给王建军和王建设,却把瘦的往温乐瑜碗里堆:“多吃点,看你在知青点瘦的。”
王建军忽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酒瓶,给张桂兰倒了小半碗:“娘,这是部队发的米酒,暖身子。”又给温乐瑜盛了碗肉汤,“撇了油的,你喝。”
林俏捧着碗汤直咂嘴:“还是家里好,知青点的玉米糊糊能淡出鸟来。乐瑜你还记得不?有天晚上你咳嗽,建军大半夜去炊事班给你煮姜汤,结果被赵干事逮着,罚他扫了整个操场。”
王建设在旁边点头如捣蒜:“我哥那天冻得直哆嗦,还嘴硬说‘我媳妇不咳了就行’。后来我偷偷跟炊事班老李换了俩馒头,他愣是全塞给你了——”
“吃饭。”王建军低喝一声,耳根却红了,往温乐瑜碗里又夹了块肉。
温乐瑜喝着温热的肉汤,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眶忽然有点热。书里那个“沉默寡言、冷硬刻板”的糙汉军人,原来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笨拙的行动里;那个“刻薄寡恩”的婆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把她当成了亲闺女。
夜里雪下得更大了,院门外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温乐瑜趴在窗边,看见王建军正往鸡窝上盖塑料布,王建设举着灯笼给他照亮,橘黄色的光晕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颗跳动的星子。
“他们在干啥?”她问身后的林俏。
“给鸡窝保暖呢,”林俏嗑着瓜子笑,“建设说开春要让母鸡多下蛋,给你补身子。你是不知道,在知青点他就总念叨,说乐瑜嫂子太瘦,得多吃鸡蛋——”
话没说完,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王建设的哀嚎:“我的灯笼!”
两人赶紧跑出去看,只见王建设举着个破灯笼,塑料罩子摔成了碎片;王建军蹲在地上,正把散落的炭火往一起拢,军绿色棉袄的后背沾着层雪,却浑然不觉。
“傻站着干啥?”王建军抬头看见她们,往鸡窝指了指,“我垫了层干草,明天母鸡准能下蛋。”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往温乐瑜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颗冻得硬邦邦的橘子,“揣怀里捂热了吃,比糖甜。”
温乐瑜捏着冰乎乎的橘子,忽然想起穿书那天。她在错嫁的洞房里吓得发抖,是这个男人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说“别怕,有我在”;她怕黑不敢起夜,是他搬了张凳子守在门外,直到天快亮;她在知青点被豆秆扎了手,是他笨拙地用盐水给她消毒,疼得她掉眼泪,他却红着眼圈说“都怪我没护好你”。
书里的“早死结局”早就被这一个个暖乎乎的瞬间冲得没了踪影。那些冰冷的文字,哪抵得过王建军掌心的温度,林俏没心没肺的笑声,张桂兰藏在针脚里的疼惜,还有王建设傻气的讨好?
“雪好像小了点。”林俏抬头看天,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银,“明天去供销社,我帮你挑花布,水红色的肯定好看。”
王建设立刻接话:“我去借辆自行车,带着你俩去!我哥骑车稳,让他载乐瑜嫂子——”
王建军忽然把温乐瑜往怀里拉了拉,军大衣裹住了两个人。风雪撞在衣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透不进半点寒意。他低头时,胡茬蹭过她的额头,带着米酒的微醺气:“别听他们的,路滑,我背你去。”
温乐瑜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混着远处林俏和王建设的笑闹声,忽然觉得这错嫁的缘分,比任何小说都要动人。
雪还在下,可屋里的炕烧得正暖,灶上的肉汤温着,橘子的甜香漫在空气里。温乐瑜攥紧了手里的冻橘子,感受着身边男人的体温,偷偷笑了。
管它什么原书剧情,什么命运轨迹,有他在,有他们在,这个冬天,往后的无数个冬天,都会是暖烘烘的。毕竟,风雪再大,也吹不散这错嫁来的,满屋子的甜。